宋金连年征战,在这个过程中,彼此了解也在加深。女真人知道大宋是文官治国,武臣除了地位上低文臣一等外,不参与政治,似两国议和这种大事,按理是由皇帝和宰执们说了算。但此一时,彼一时,宋金开战之初,南方节节败退,丢城失地。当然,并不是说文官带兵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但确实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有鉴于此,宋廷相应地作出了调整,改变了一贯的作法。现在宋军几大宣抚司的长官,都是武臣,或者有行伍世家的背景。这些人不担掌握兵权,更兼管着行政,权力极大。所以不可避免地,朝政大事他们有一定的言权。
比如这次大金国想和南方议和,杭州肯定要征求将帅的意见,而徐卫的意见肯定对宋廷的决策有重要参考价值。所以,想议和,先走徐卫这一条路。
对于这个说法,金国朝中的大臣都没有意见,唯独一个赋闲在家的人上书反对。他认为,大金国想议和,应该直接派遣使团去南方,没有必要先跟徐卫通气。而且你也不可能得到徐卫的赞同。为什么?紫金虎跟金军打了快二十年,互相之间仇深似海,而且不要忘了,当年受金国扶持的韩枢密使高孝恭领军出征,挖了徐家的祖坟,徐卫的父亲因此气死,你跟他有杀父之仇,还指望他会跟你谈议和?
这个人,叫耶律马五,金军中唯一大败过徐卫的人。至于他被金廷投闲置散的原因,从他这次上书就不难看出来。兀术是什么人?他能不知道徐卫绝对不可能同意议和?但他却执意要这么作,难道没有原因?
不过,在派谁去见徐卫这个问题上,兀术想了很久。最终定出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韩昉,韩公美,前辽国状元,徐卫曾经的阶下囚,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么?
韩昉于十月抵达兴元府,过程可谓凶险,他一出阳凉关,走到平阳府,就差点被当地的由义军改编而来的驻军给劫了,幸好平阳府兵马都总管邵翼知道轻重,才救了他一伙。等到了河中府,因为浮桥让韩常一把火给烧了,所以只能从风陵渡坐船,给他们撑船的船夫,跟金军有血海深仇,差点没把一船人给摇水里去喂鱼。
历尽艰辛来到兴元,徐卫看来还“念旧”,安排他住进馆驿,并且在第二天,就派了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马扩来会见。
马扩虽然是武举出身,但他跟辽金上层都有过来往,是川陕宣抚处置司唯一一个“外交家”,徐卫自己不出面,先派他来,就是探探女真人这回到底想干什么。
“在下马扩,川陕宣抚处置司参谋,奉徐郡王钧旨,特来拜会。”作为战胜一方,马扩还得显得很有礼貌的。
韩昉的身段就放得更低了,执礼道:
“久闻足下大名,今日得生,三生有幸,请。”
“客气客气。”马扩笑道。当下,分宾主坐定,奉了茶以后,马子充开门见山道“我闻先生曾是辽国壬辰科进士一甲头名,而马某武举出身,不似先生这等饱学之士。所以,咱们就不必绕弯子,敢问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韩昉笑道:“马参谋既然务实,在下又怎敢务虚?实不相瞒,此番韩某是奉我大金梁王,都元帅,领三省事,皇叔兀术之命而来。专为宋金两国休兵罢战,共结和好。”
马扩听得稀奇,疑惑道:“贵我两国将士,数月之前尚血战沙场,今又言和好,这……阁下是在说笑么?”
“军国大事岂容儿戏?某虽代表梁王而来,不比正式使节,然所言句句是真。”韩昉正色道。
马扩听罢,思索片刻,点头道:“那敢问贵国怎么个和好法?”
“这恐怕得见了你们徐郡王……”韩昉道。
“我此来,代表的便是徐郡王。”马扩道。
“也罢,不妨说与参谋听。此前,宋辽共同举兵,迫西夏割地,又脱离大金,之后两路并进。然辽军为我所败,不足挂齿,宋军已夺得河东数十州县。这个,自贵国宣和年间以来,宋金征战不休,丧师费财不提,百姓更遭横祸。今梁王思之再三,有意与南朝握手言和,一则免却两军将士流血牺牲,二则也拯黎庶脱苦难。徐郡王世之虎臣,威名暴于南北,我们梁王也是佩服的。而且,我们也知道,想要议和,徐郡王的态度很重要。因此,梁王派我来,表这几个态。只要南朝同意议和,休兵罢战,且中止与契丹人的同盟关系,我大金即承认战败,河东凡宋军所占之州县,一概为大宋领土;此外,淮南东路一地,割还南朝,宋金重定关系为友邦,不再有伯侄叔侄云云,亦不再有岁币之类。”
马扩听完以后,久久不语,好一阵之后,方道:“就这些?”
“大体上就是这些,具体的,容后商谈。”韩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