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二更天,沈择见皇帝睡得沉,他自己的困意也上来,本想到外间眯一会儿,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皇帝,就跟那塌前斜靠着打盹。也不知过多久,他突然被皇帝的梦呓惊醒,张目一看,只见赵谌将被子推到一旁,本来一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浑身抖,嘴皮颤动,生含糊不清的话语。
大骇之下,沈择伸手一摸赵谌额头,直感烫手心知不妙,慌忙窜将出去,大声喝道:“太医太医快”
因为皇帝病情反复,太医奉命值夜,因此就在外间通宵侍奉。一听召唤,急忙进来,沈择手指御榻,那太医也不消吩咐,几个大步上前去,一看就变了脸色。伸手一摸额头,又抬起皇帝手臂清了脉,脸上明显露出慌张的神情
沈择在旁边看得真切,问道:“怎样?怎样?”
“不妙圣上高热不退,这样下去不成”太医是个年过五十的老手,素得道君和太上皇的信赖,太医院里也威望很高,他都这样说了,看来情况确实不乐观。
“那怎么办?要不然,多用些
冰?”沈择病急乱投医。
太医将皇帝的手放回被窝里,将沈择请到一旁道:“若是旁人可用此法,然圣上御体本就虚弱,数染风寒已致无力抵挡病邪入侵,如果浸于冰水之中,下官恐怕热不退,反倒是……”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那,那你倒是想办法”沈择红了眼。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下官只能下一方辛温散之药,希望……”太医作难道。
“别希望了赶紧去写方子我这随即就着人到尚药局去取,快快快”沈择几乎是用推的,把太医赶了出去。
“沈都知,你要尽量多给圣上喂些水……”
回头一看皇帝,脸红得跟火烧云一样,嘴皮都干裂了,本想喂些水,可赵谌牙关咬得极紧,撬都撬不开。正手忙脚乱时,皇后又到。
皇后张氏,乃张仲雄之女,张叔夜之孙女,皇帝染病以后,她一直悉心照料。今晚本也坚持要守夜,但为宫人劝阻。但她实在挂念,于是赶来探望。哪知一来就看到这副场景,直吓得花容失色。
“这,这如何是好?高热不退最是危险太医是怎生说的?”张皇后坐在榻边疾声问道。
“回娘娘,太医说只能下一副辛温散的药”沈择百般无奈地回答道。
“都烫成这般模样,哪还等得了散?如何不用冰?”张皇后因为皇帝体弱多病的缘故,对医理有一些了解。知道这所谓“辛温散”,就是下药使患者出汗,以此达到退热的目的。但皇帝烧成这般模样,等你下药汗,怕是根本来不及了
“太医说,冰敷没用,而且官家御体虚弱,经不起折腾。”沈择已经哭丧着脸。
此时,皇帝已经不说胡话了,这反倒让张皇后和沈择提心吊胆。张皇后上前轻轻摇了摇赵谌,唤了几声官家,赵谌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终究是个年轻的妇人,一时之间失了分寸主张,催促沈择道:“你赶紧使人去德寿宫,请太后来探望。”
“是是”沈择应了两声,快步出宫安排。片刻之间,皇帝的寝宫就搞得鸡飞狗跳,如临大敌太上皇赵桓和朱太后听闻皇帝病重,都忧心忡忡,朱太后母子连心,当即就摆驾过来,太上皇因为腿脚不便无法成行,只能在德寿宫等候消息。
这朱太后到了儿子寝宫,见到皇帝病容,也骇得没了主张,只死命逼迫太医。太医也是人,不是宰,闻讯赶来的多名太医用了各种办法,均告无效,退不去热。并非是这些共职于太医院的人不称职,他们都是全国最顶尖的杏林圣手,而风寒这种病,也并非什么疑难杂病。怪就怪在,先皇帝体质弱,很容易生病;其次,皇帝太过操劳,很少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即使是患病,
也常常坚持理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入冬以来皇帝连续感染风寒五六次。按中医说法,风寒是风和寒相结合的病邪,病邪侵体,导致头痛,咳嗽,热,全身酸软等症。皇帝连续感染风寒,前一次的病邪未根除,后头又来,这一波接一波,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终至积重难返。
这么一直折腾到三更天,给赵谌灌下汤药以后,仍不见任何起色,反倒是越地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