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皇帝大臣各怀心思,都想听听折彦质稍后会说出什么来。秦桧显得很轻松,因为,无论折彦质说什么,他都掌控了局面。如果麟王附议,那自然是好,这是我秦某人一力主导的政策,你就算附议也只是替我帮腔而已。这一局,便是我占了先机。
如果对方反对,那更好。已经撵出去一个了,别看你是折彦质,是首相,是军队统帅,是名震天下的中兴大将,你若在这关头继续坚持立场,那么只能是自绝于朝廷。如果折仲古够聪明,应该不会这样作。
折彦质英气不再的脸上竟透着一丝落寞,在天子和殿中同僚的注视之下,这位昔rì叱咤疆场的统帅将眼一闭:“臣,无话可说!”
赵谨怔住了,秦会也愣了,其他大臣都傻了,这赞成就赞成,反对就反对,什么叫无话可说?你对谁无话可说?
秦桧最会抓人语病,当即皱眉道:“圣上垂询,折相对圣上无话可说?这……”
赵谨也吃了一惊,怎么对朕还没什么好说的?若非折彦质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心知其本意绝不是字面,只怕皇帝当场就要发作!
折彦质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辞不妥,立即纠正道:“臣是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赵谨有些不快。“朕不是说了么?你心里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怎会该说什么好?罢罢罢,你既不愿说,朕来问你!”看来皇帝恼了。其他大臣也听出来皇帝口气不太对,因此都正面朝前。不敢多造次。
“这联金制辽,现在有大臣提出来了。你不要顾忌朕怎么想。也不要管同僚怎么想。只问你,此议,从眼下看,从长远看。是利大,还是弊大?朕记得当rì完颜褒来使时。你有过奏对。指出联金后患无穷,那么现在,情况已有改变。是否还是这样?”皇帝耐着xìng子道。
折彦质不敢轻易回答。皇帝在问利弊,而他自己首先就得权衡一下自己的利弊。契丹人在边境酿成血案,地方上舆情汹汹,军队里一片喊打,朝中立场虽各有不同,但更多的人受此事刺jī。倾向于示之强硬。倘若自己再三坚持大局,坚持隐忍。则是逆cháo流而动。
但是,如果联结女真人,着实是后患无穷。大宋最好的办法,就是与辽金双方都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尽量把契丹这滩祸水往女真人身上引,让他们去拼个你死我活。所以,大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和契丹开战。因为这,绝对是女真人最乐于见到的!
可话虽如此,现在契丹人把局面搞僵了,逼得大家都没退路。若不开放边境,重置榷场,契丹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大宋,也不可能毫无底线地一味隐忍下去。若主张重开边境,以现在朝中的局势,显然是通不过的。
若想不开边境,又能让契丹人消停,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让徐卫重新出山,契丹人对他颇为忌惮,倘若他出面,萧朵鲁不说不定要敬畏三分。但这办法也是行不通的,打击徐家膨胀的势力,是朝廷的既定方针,现在仍在执行之中,若召徐卫出来,便是前功尽弃!
思前想后,这已然是个死局,无解。可是,一旦联金制辽,恐怕就上了女真人的当了。
就在折彦质冥思苦想之际,按捺住不悦的赵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谁?徐良!至于为什么想起徐良,皇帝也不知道。
折彦质终于开口了:“启禀圣上,事到如今,已然没有退路了。”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不知道是在说大宋,还是说他自己?
秦桧听到这一句,嘴角上扬,不经意间lù出一抹笑意。他显然是听出了麟王话中之意。在朝堂上立足,最要紧的便是审时度势,顺cháo流而动。立场这个东西,没有固定的,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折彦质此人文武双全,名震天下,可惜,就是没有悟通这个道理。或者他悟透了,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而放不下他的架子。这样到头来,结果只有一个,上,你上不去,下,又不下来。麟王啊麟王,在朝堂上厮混,可比你带兵打仗难得多!
萧朵鲁不的急躁,终究还是坏了事。契丹人一再的逼迫,终究还是jī起了大宋朝廷的愤怒。自柳泊岭血案的消息传到杭州行朝以后,大宋君臣经商议决定,联金制辽!对于这个异常凶险的举措,大宋朝廷内部反对的声音并不多见。是因为大宋朝廷养了一班吃闲饭的?不是,朝中并不乏有识之士,比如被秦桧剥夺兵部shì郎职务,闲居在京的胡铨,就jī烈反对联金。他在给皇帝的上书中,痛骂持此议者为国贼!又言,今rì为一时之利而联金,异rì,宣和旧事必将重演!到时悔之晚矣!他请求皇帝,将主张联金的宰执大臣革职,并妥善处理与契丹人的关系,如有必要,可请徐太尉出山!在上书的最后,他还威胁皇帝,如果不答应,他就要去跳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