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泠泠的寒冰洞中,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透明的冰棱悬挂在洞顶,正正地对着下方那人的头顶,那人全身沐浴冰雪,盘坐在地上,整个人,似乎都已经成为一尊冰雕。
只是,他的掌心之中,却有着些许云雾盘旋缭绕,久久不散。
而他的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亮的犹如天上星辰,也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掌心。
在那里,有一株小小的幼苗,探出稚嫩的绿芽,在这冰天雪地中,绽放着生命的光彩。
一百年了,它终于开始发芽,终于开始长出第一片绿芽。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好看的唇角,带着抹慵懒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飘逸俊美,出尘的气质,让他与这玲珑剔透的寒冰天地,出奇的相衬。
他轻轻地呵出一口气来,身上透明的冰甲嘎然而裂,碎成千万片冰渣,落在地上,而他口中呼出的那口气,如一道白光,注入掌心那小小的绿芽中,让它微微一颤,绿光更盛,似乎在一霎那之间,又长大了几分。
他长身而起,微微一笑,身上的白衣无风自动,抖去了几百年的冰雪,抖去了几百年如雪的寂寞。
弹指间,他又回到了天庭,在九重天那个最清冷的角落里,引来瑶池水,种下了那株绿芽。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带回的这株仙草,也没有知道,这个从来孤寂冷漠的游奕灵官,为何突然会种起花花草草来。
那仙草一天天长大,他的脸上,也一点点多了些许笑容。
直到有一天。那仙草终于幻化**。有了自己地灵识。而那时。才不过三百年地光景。对他而言。却像是等了一生一世。
那个小小地。娇俏地女孩。精灵活泼。顽皮得像只猴子。与他记忆中地那人。却是完全地不同。
记忆中地那人。轻灵飘逸。美得如同一片白云。飘忽得如同一抹晨雾。却在他地心底。留下了最深地伤痕。
那凡间地精灵。只因他一时地眷顾。却招来了天界地愤怒与惩罚。让一个原本只该在山中自由自在生长地精灵。夭折在他地手中。
那枚小小地草籽。是她唯一留下地纪念。
纵使在被幽禁受罚地几百年时光里。他也不曾忘记。当初相见时地那一霎那。后来所有地记忆。都被那长长地岁月磨平。唯有那初见时地心动。永远无法抹去。
他放弃与严寒相抗,放弃本该在闭关中地修炼,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全部花在了那颗草籽上。
一颗凡间最普通的小草。一点点,一滴滴,吸收着他地仙气和灵力,足足一百年的时光,才萌发出了第一枚绿芽。
也只有天界的瑶池水,才能够让她生长,所以他又回到了天界,那个让他痛恨和鄙弃的地方,小心地照料着这株小小的草儿。看着她成长。
等她真的修炼**了,他却又茫然了。
这个她,并不是他的那一个。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甚至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种子,为何她会有着与她天差地远的性格和举止,总是会给他招来无穷无尽地麻烦,会惹上他几乎都要忘记的神仙妖怪,那几百年的时光里。几乎他没有一刻平静的生活。每一刻,都会想着。下一次,她又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他像个慈父一般,从不责罚她,宠溺着她的任性,纵容着她的刁蛮。
直到,瑶池那边传来王母的懿旨,这个仙草所化的小仙女,不能再在他这里恣意妄为,而要送入姻缘宫,他才恍然醒悟,这个让他头疼让他无奈的小仙草,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生活地一部分。
在她离开的日子里,他又恢复了昔日平静散淡的生活,他原本就是那样一个懒人,懒到几千年的岁月,都可以不思不想,平静地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有没有她,似乎并不重要。
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得到与失去,早就已经引不起他的情绪波动。
更何况,她,并不是她。
原本以为,这一生一世,就会这样了,平静的过去,无风无浪,无悲无喜,再也不会有那曾经让他心颤心动的人,再也不会有让他欢喜或悲伤地事。
世事难料,总有人,总有事,会在你最不经意地时候,刺中你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她因为一个错误,被月老踢下地凡间,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再见到时,她为了一个凡人,不顾这近千年的恩义,与他决绝地争执,那一刻,她脸上闪烁着的光彩,眼里坚定的执着,让他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千年前那个灰飞烟灭的身影。
原来,只有在凡间,她才会是她。
原来,只有那个叫爱情的东西,才会让一个女孩,成为女人。
只可惜,他知道的太晚,明白的太迟。
她的心,已经属于另一个人。
虽然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虽然他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力,没有手握江山的气魄,但他懂得珍惜,懂得了解,懂得包容。
像一枚河蚌,包容着沙砾,虽然痛楚,虽然平凡,但随着时光的雕琢,方能留下最美的珍珠。
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他错过了这一次,便错过了这一生。
为她一次次地违反天条,为她除去了仙籍,最后又被幽禁在这寒冰洞中,他却忍不住笑了。
千年前,她在这里出生,千年后,他还在这里禁闭。
岁月流转,命运轮回,似乎,一点都由不得人。也由不得神。
纵使他是神仙,但除了比那些凡人多了几千年空茫的岁月,一身毫无用处的法力,却不见得能过的更快活一分一毫。
难怪,年年岁岁,都会有思凡的神仙。都会有决绝得如她一般,宁可魂飞魄散,宁可放弃神仙的身份,也要犹如飞蛾般,扑向凡间那短暂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