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捏着手术刀怀疑人生。</p>
切不下去？</p>
切不动？</p>
是这个尸体冻得太硬了吗？我应该多等一会儿，等到它化冻化完？或者应该加点儿热，比如说，微波炉调到解冻模式，转个三分钟？</p>
又或者，切不动是我搞错了程序，没有提前给大体老师鞠躬？</p>
NEVER！</p>
那是敌人，是潜入实验室搞破坏的间谍，不是大体老师！</p>
就像东北某个医学院，用来解剖的尸体都是当年的小鬼子，学校师生，从来不给他们鞠躬！</p>
还是……</p>
他定了定神，拇指与中指、环指、小指夹持刀柄，示指按于刀背，刀尖与切口处呈直角，努力往下刺去。这一刀千锤百炼，外科医生标准的执弓式，姿势、角度、力度都无可挑剔。尸体腹部皮肤微微下陷，然而……</p>
格雷特用力用到极限，抵抗力也没有减小，半点也没有要被刺透的样子。</p>
唉，冻硬了是真的难切。这手感多久没尝试了，工作以来切的都是活人，再也没切过大体老师……</p>
呃，福尔马林池子里泡久了，下刀的时候感觉是真的硬，跟老牛皮没啥两样。而且福尔马林贼熏眼睛，这个冰棺解冻的，好歹还没味儿呢。</p>
但是切不下去终究是个问题。格雷特为难半天，向左右望去。如果是别的力气活儿，哪怕是扛个大腿、给骨头复个位啥的，让伯纳德来都没问题，可是，解剖……</p>
这种精细活儿能交给他？交给他就不是解剖，而是拿大刀剁肉了！再说了，解剖是一种工作，更是一种享受，这是决不能交给别人的！</p>
他左看右看。左右两边，死灵法师们都笑了出来——虽然一个一个都罩在防护服里面，漆黑漆黑的皮革袍子，亮闪闪的鸟嘴，鸟嘴下面高高低低一片笑声，听起来格外阴森。惨白的无影灯下，格雷特反射性地打了个哆嗦：</p>
我怎么让他们穿这衣服呢？</p>
我怎么不让他们穿手术衣呢？</p>
如果大家都穿手术衣，就不至于看着这么瘆人了……</p>
……好吧，第一，这是在解剖带传染病菌的尸体，必须穿防护服。第二，没有前世那种又轻又薄，PE+PP面料的一次性防护服，我现在身上穿的，也是漆黑漆黑的皮革连体衣……</p>
埃德加大法师笑得连连摇头。切尸体，切尸体切不动，这种事情，年轻死灵法师差不多人人都碰上过。收拾动物尸体啊、帮老师收拾高等级敌人尸体啊、自己出门游历，侥幸干掉了高等级的敌人啊……</p>
“小格雷特，”他一边笑一边出主意，一边出主意，一边忍不住嗤嗤地笑：</p>
没办法，格雷特这个无辜茫然的样子，和林恩刚入门的时候实在有点像。再加上林恩和格雷特之前的交情，埃德加大法师看这个少年，总觉得像看到自家弟子似的。</p>
“小格雷特呀，要帮忙么？这具尸体确实挺难切的……他生前，是个7级盗贼……”</p>
7级盗贼啊……格雷特立刻泄气。5级骑士他就切不开了，何况7级。哪怕盗贼的防御力不如骑士，那也是物理系职业啊，身体也很强的！</p>
“有什么法子……？”格雷特立刻投去求助的目光。边上的死灵法师们一起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出主意：</p>
“扔个【尸体腐化术】？做骷髅兵的时候最好用了，皮肉腐烂掉，骨头就很好抽出来了……”</p>
格雷特摇头摇得飞快。开什么玩笑，我是要做解剖，又不是想抽骨头！抽骨头我不会用大锅煮吗，高温高压煮起来飞快，还能顺便杀个菌，隔壁骨科最擅长了……</p>
“也许是刀不够快？不然给你的刀加个【魔化武器】？那样就切得动了……”</p>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格雷特向发言的死灵法师竖起一个大拇指，一手举起手术刀，另一只手准备施法。正好【魔化武器】是1阶法术，他已经学会了，自己加持一个不难……</p>
还没调动完法术模型，手术刀的刀刃上莹莹一亮，却是不知道谁扔了一个魔法过来。格雷特茫然回头，却看不出是谁释放的法术，只好云点头致谢了一下，又把注意力收回尸体上。</p>
嗯，这次好多了，勉强能切得动了。格雷特取正中切口，从剑突下到肚脐，一刀刺下。死者腹部皮肤产生了极大的抵抗力，然后忽然减小，却是刀尖已经刺透了皮肤。格雷特立刻将刀刃倾斜45度，持稳解剖到，向后切开……</p>
一下、两下。然后，格雷特抬起手掌，默默地看了看示指上的白印。</p>
不行，还是好硬，他几乎忍不住要用锯的。估计皮肤和浅筋膜全部切开，他的手也废掉了。</p>
“小法师不行啊！”</p>
“手太嫩了！”</p>
“没干过粗活！”</p>
“一看就是没有从学徒开始帮导师抬尸体……”</p>
死灵法师们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格雷特扭回头，怒目而视。谁没有抬过尸体啊，谁没有抬啦！上医学院的时候，从福尔马林池子里扒拉大体老师，都是我们几个的活儿！</p>
无奈，鸟嘴面具和玻璃镜片下的怒目，实在没多少威力。死灵法师们该笑的继续笑，笑完了，又来帮他出主意：</p>
“要不然，加持一个【蛮牛之力】？”</p>
“变化系2阶法术啊……我不会，你会么？”</p>
“我倒是会，但是只能持续7分钟……小格雷特，你解剖这个尸体需要多久？”</p>
格雷特热切地、甚至有点贪婪地看着尸体。需要多久？你应该问我，想要解剖多久！</p>
一整具尸体，一整具属于自己的尸体啊！想怎么剖就怎么剖！</p>
之前他们上系解课的时候，都是一组人共用一个部位，比如这节课讲上肢，就是一组人解剖一根上肢。从皮肤、肌肉到血管、神经、骨骼，浅层结构、深层结构，肩部、臂部、肘部、腕部和手部。</p>
各人负责各人的部分，每一个切口都要准确——尽管事实上常常做不到——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层次都要清清楚楚。</p>
一堂解剖课一个半小时，一晃，就过去了……</p>
学校期间从来没有这种机会，工作以后，解剖——或者手术对象都是活人，想的是赶快缝好，治好，而不是偷个空子好好解剖一下，熟悉一下人体结构……</p>
问他解剖这个尸体要多久？</p>
“我估计，一两天都未必够的！”</p>
“这样啊，这样加持法术恐怕就不行了。嗯，我想想有什么别的法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