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心里却是快活的——他终于距离某个真相更近些了。而他心中原本的打算,也就成了真。
于是他艰难地笑一笑:“赎罪的法子,君上早就为我想好了吧。”
“君上因为某些缘故失去一部分力量。余下的足以压制我、压制任何一个龙子,却没法子应对我们联合起来这种状况……于是在洞庭的时候叫我为你做事。”
他慢慢抬起头,身子也升起来。不仰视真龙,而是平视她了:“我自认为做得不错——老大老二老五,都不足为患了。三姐……君上该了解些,不是桀骜不驯的人。余下的无人牵头,短时间里更不会造次——”
“可我这个人,君上……我并非忠犬。想要我好好为你做事,总不能把我的脑袋蒙住。君上想要力量……而我想要真相。”
真龙身上的灿烂光辉慢慢收敛,终于现出她不假修饰的模样。这时候的她在火光中看起来,就只像是一个美丽而平静的贵妇罢了。甚至会叫李云心想起上官月。
她又挥了挥手,空气中的火光便减淡几分。
“对你来说,真相足以叫你现在用自己的性命冒险么?”
“在谜团里活着,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况且不是我想知道……是你们把我拉进来的啊……”
李云心叹息:“如果现在叫君上知道了有法子可叫你重新得回力量,却就是不说——神君又是什么感想?”
真龙忽然沉默起来。
这沉默叫李云心着实吃了一惊。从在洞庭时觉得真龙神君有些不对劲儿开始,他就一直在想倘若有一天走到这个地步,该怎么说、说什么。也预想过真龙的种种反应……可没有一种是这样子——
沉默。
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感同身受。
但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真龙又道:“那么告诉你,龙岛上,有可以直面真神的东西。”
李云心皱起眉:“真神?”
真龙舒展手臂,再敛去头上的一对光角,完全恢复了“人”的模样。这叫她看起来愈发亲切:“世间人拜我为神。也叫云山上的那些人为仙、为神。便是你——眼下在什么地方显神通,也可以被称作神。”
“可这些,都只是世间伪神罢了。真正的神,在星界、在幽冥,是无上天人,是幽冥地母。而龙岛上,便有可以直通幽冥的入口。画圣从前想要从这入口去幽冥、杀死真神、得到真身的力量。如今木南居的主人、从前共济会的长老,也想要做同样的事。”
“我便是镇守这幽冥入口、消灭他们的野心,不叫天下大乱,才失去了些力量。”
李云心第二次吃惊。
这……也是他从未料想过的答案。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的心中生起——他在云山的时候,无意中似乎看到了地府……瞧见那黑阎君被钉死在一柄长朔上!
他不知那是梦境还是幻象。但对于他这样修为的人物而言,无论是两者之中的哪一个都该意味着什么。但他与两位阎君之间的秘密太多,他没法子问。到了如今这时候……
他咬了咬牙,低声道:“黑白阎君,也是神么?如果是神,黑阎君怎么会死?”
这一次,轮到真龙吃惊。她一向将自己的神情收敛得极好,总是平静如水的模样。可也正因此,李云心说了这句话之后敏锐捕捉到了她脸上转瞬即逝的讶色与喜色!
——也要多亏她散去了身上的璀璨光华、额头的一对灿烂光角!
因这细微的表情,李云心在心中大叫起来——
见了鬼,差点就信了她的邪!
真龙说自己守护龙岛通往幽冥的入口,说要消灭世上那些人“弑神”、“得到力量”的野心。可刚刚听他说到了“黑阎君死了”这件事……分明是又惊又喜!
他妈的,这真龙嘴里也是真真假假,不能尽信的!
为什么就不能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真龙这略一失态之后,便重新恢复平静:“你既然知晓黑白阎君,也该知道天人五衰。神灵也不能长久,死去有什么可惊叹的呢?倒是你,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
李云心装起傻来,瞪大了无辜的眼睛:“黑白阎君好久不在世上了,神君也该知道罢!所以我猜他该是死了——神君镇守幽冥入口该知道得比我详细吧?”
倘若此前真龙说的“守着入口”的话是假的,到这时候该难回答——果然,真龙沉默一会儿,仿是不屑于说。
那么也该是在找什么理由、什么话题将此事揭过——李云心及时送上个台阶。话锋一转,问:“……君上,那么天人也是真神么?龙岛有去往幽冥的入口,天人呢?”
真龙立即下了台阶:“天人自是真神。有去往幽冥的入口,自然也有去往星界的入口——”
李云心便追问:“在哪里?”
真龙才意识到这送上来的台阶原来底下是要踩空的——又沉默起来。却听李云心叫道:“鹏王!神君——你来镇守幽冥入口,鹏王是不是在镇守星界入口!?”
真龙又沉默起来,仿是又不晓得怎么答他了。李云心便又瞪眼睛:“那么鹏王被封印这事……神君,难道还另有内情?!”
到这时候真龙似是恼了——眼前这家伙实在太狡猾。一旦与他说上了话就处处都是陷阱,三言两语就要被他将秘密掏空。绝不能给他好脸色!
她便将大袖一拂,身上重新泛起宝光:“这些岂是你能问的?渭水君,你既已知晓了幽冥辛秘,本君也就要听听你有什么保命的法子,可以叫你如此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