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赵南星也不禁变了颜色,乾清宫中的空气,仿佛都已凝结住了。</p>
乔允升心中一寒,道:“臣有罪,但臣实在不知陛下所言何意。”</p>
崇祯道:“经彻查,那日被遣去看守陆天行的两个刺客,乃是李章和他的书童李习,带二人前去的却是刑部检校李谋,而这个李谋,正是你乔尚书的远房表弟啊。”</p>
乔允升抬起头来,惊讶道:“原来竟是李谋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p>
崇祯淡淡道:“不错,锦衣卫确是在李谋府上搜出了一封李章的书信和两千两银票,而且据他交待,也确是收受了李章的贿赂,助其混入狱中刺杀陆天行。”顿了顿,又道:“但朕不知道,这件事和你乔尚书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p>
乔允升伏地道:“陛下明鉴,此事臣着实不知啊。”</p>
崇祯却问道:“那李章此时何在?”</p>
乔允升道:“微臣并不知晓那狱卒便是李章,当日便已由其家人领回去医治了。”</p>
崇祯点了点头,道:“好,朕姑且相信你所言。”</p>
乔允升松了口气,拜道:“微臣谢过陛下。”</p>
崇祯冷冷道:“你先不用急着谢朕,三日之内,若不能将下毒行刺的凶手捉拿归案,你这个刑部尚书,也就不用再做下去了。”</p>
乔允升躬身道:“微臣,领旨谢恩。”</p>
赵府书房内的气氛极为凝重,吏部尚书赵南星和他的几个心腹:刑部尚书乔允升,吏部左侍郎陈于亭,兵部左侍郎孙承宗皆是愁眉不展,一言不发,显是都担着极大心事。</p>
其中,以刑部尚书乔允升的面色最为愁苦,他此时不过四十五岁的年纪,却在数日之间愁得花白了头发,他最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拱手道:“赵大人,晚生一切皆是依照您的吩咐行事,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救晚生一命啊。”</p>
赵南星摆了摆手,微笑道:“吉甫勿要多虑,你我一殿为臣,更是同进退、共荣辱的关系,此时你有难,老夫又怎会袖手旁观?”吉甫乃是乔允升的表字。</p>
乔允升略微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大人。”</p>
赵南星点了点头,对门生陈于亭暗暗使了个眼色。</p>
陈于亭立时会意,叹道:“李章临去行刺陆奸前,我和赵大人曾劝诫于他,此行势必要送了性命,可李章却说若能得报大仇,便是死而无憾,此时陆奸深中剧毒,想来已是九死一生。”</p>
乔允升虽然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能求生的时候,又有谁会想去死?此时听出了一线生机,忙附和道:“陈侍郎所言甚是,李章大仇得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p>
孙承宗为人最为正直,又念及与冯从吾的交情,摇头说道:“这恐怕有所不妥,你我皆知,李章乃是冯尚书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子嗣,我等日后势必要多加照拂,此时又怎能将其推出顶罪?”</p>
赵南星叹道:“稚绳所言甚是。”</p>
听闻此言,乔允升大急,连忙望向了赵南星。</p>
赵南星却恍若不知,继续说道:“可惜啊,老夫寻遍了京城名医,却被告知钢钉伤及了李章头部,恐怕已是回天乏术,即便他能存活下去,也必是个痴傻之人。”</p>
孙承宗闻言后颓然坐倒,叹道:“可即便我等交出李章,圣上也绝不会相信,他这样一个重伤之下失去神志之人,可以去刑部大牢下毒刺杀陆奸。”</p>
赵南星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说完假意思索片刻,又道:“既然交出活的不行,我们就……就只好交个死的出来了。”说完神色甚是悲痛,显是无奈之极。</p>
孙承宗颤声问道:“何为……交个死的出来?”</p>
赵南星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只好牺牲几个死士,掩护李章逃脱,此时乔尚书再带人前来捉拿,将李章和奋起反抗的死士们击毙,只留下一个活口,认下李章指使其投毒,也就是了。”</p>
孙承宗尚自迟疑道:“这……”</p>
赵南星望了乔允升一眼,乔尚书登时会意,对着孙承宗伏地便拜,道:“求孙侍郎念在同朝为官的情分上,救我一命吧。”</p>
孙承宗大惊,赶忙要上前将他扶起,乔允升又哪里肯起来?</p>
赵南星叹道:“稚绳啊,难道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今后生不如死,笨痴呆傻的李章,害了乔尚书一家的性命不成?”</p>
孙承宗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就依你等所言便是。”</p>
乔允升大喜,又拜道:“多谢孙侍郎活命之恩。”</p>
赵南星叹道:“吉甫啊,只是刑部出了这等大事,你那个表亲李谋,只怕是保不住了。”</p>
乔允升闻言一怔,随即黯然道:“晚生明白,既然如此,晚生只好将李谋的高堂和子女,当成我自己的父母和子女一般对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