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悄悄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劝道:“老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p>
长子高文德哽咽道:“儿子如今的一切,都是受之于父母,父亲请不要再如此言说。”</p>
次子高文贤更是忍不住啜泣道:“孩儿不要甚么功名,只求父亲能够安然无恙。”</p>
高升缓缓点了点头,叹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如今为父的事一发,你们的前途难免会遭受影响,可惜了你兄弟二人的十年寒窗苦读啊。”</p>
高夫人正欲再行开导,门外的衙役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老……老爷,钦差大人到了。”</p>
高氏兄弟与高夫人心中一凛,赶忙望向了高升,生怕他又昏晕了过去,谁知高升的面上非但毫无惧意,反倒露出了一丝释然之色,口中喃喃说道:“终于,来了。”</p>
当高升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县衙门口时,却没有见到钦差的影子,而是看到县丞张毅、主簿刘成阳及一众县衙官员正在来回地踱着步子,显然甚是忧急。</p>
刘成阳见了高升,连忙上前说道:“我的县令大人,您可算出来了,钦差大人的仪仗已在北门外等候多时了。”</p>
高升用力揉了揉浑浊的眼睛,这才问道:“甚么?钦差大人为何不入城来?”</p>
张毅急道:“我等怎知,大人还是速速引领我等前去迎接吧。”此时无人不知高升乃是将要倒大霉之人,因此张毅的言语间就显得远不如平日里那般客气了。</p>
高文德怒道:“张县丞,你……”</p>
高升不愿再多生事端,于是一把拉住了儿子,叹道:“快扶为父去北门吧。”</p>
当高升等人来到高邑城北的时候,城门处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此时县衙的官吏人人自危,再也不敢作威作福地出言呵斥百姓,故而只得一边说着“让一让”,一边快速地挤了过去,上前行礼道:“下官参见钦差大人!”</p>
此行的钦差大臣骆养性却坐在马上傲然不语,过了半晌,方才淡淡道:“高邑知县高升、县丞张毅、主簿刘成阳、典史王威何在?”</p>
四人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下官在。”</p>
骆养性手一挥,冷冷道:“拿下!”</p>
除了高升外,余人皆是大惊失色,县丞张毅急道:“还请钦差大人明鉴,高邑之事,下官与刘主簿已在奏折里详述清楚,我等皆是受了知县高升的胁迫,乃是情非得已啊。”</p>
主簿刘成阳连连点头道:“正是,下官冤枉!”</p>
典史王威更是高声叫道:“钦差大人明鉴,编造朝廷军饷亏空,擅自给百姓增加赋税之事,都是高知县、张县丞、刘主簿他们共同策划的,下官却并未参与,下官冤枉,着实冤枉啊!”</p>
此言一出,张毅与刘成阳立时便将愤怒无比的目光投向了他,眼睛里几乎都快要气得冒出火来,如果二人的眼睛当真会喷火,王威此时怕是早已被烧成了灰烬。</p>
骆养性戟指喝道:“张毅,刘成阳!你们可真是不枉生了一副善于推脱罪责的伶牙俐齿!然多说无益,尔等的罪行早已上达天听!圣上此番差遣本官前来,就是要还高邑百姓一个公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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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处,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叫好。</p>
混在钦差队伍中的顺天府尹孙传庭听了这番话,也不禁暗暗叫好,心道:难怪骆养性能够深受皇帝器重,看来此人果然是有些非常手段的,他先是不提前派人入城通报,故意在城外等候,为的就是吸引围观的百姓,此时他表面上是在斥责几个犯官,其实是在变着法的安抚百姓,看来自己日后还要多多研习为官之道才是。</p>
骆养性又指着王威骂道:“且不论你是否参与了擅自给百姓增加赋税之事,只说那日在县衙外,百姓们本来不过只想讨要个说法,可正是因为你的御下不严,这才导致惨案一触而发,衙役与百姓伤亡数十人,你竟然还有脸面大呼冤枉?”骆养性决口不提民变二字,而且又将冲突的责任全都归在了负责本地治安的典史王威身上,城门附近的百姓听了,更是连连点头。</p>
待锦衣卫将面如土色的高升、王威等人押下去后,骆养性又朗声道:“本官在此宣布,从即日起,高邑县将正式施行摊丁入亩的新政,也就是说,大家今后只需向官府缴纳往年税赋的八成即可,而你们少交的那两成税银,将全部由本地的地主豪绅承担!不仅如此,各位家中若有在那日冲突中亡故者,朝廷将补偿纹银二十两,如有重伤者,朝廷也将补偿纹银十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