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帷幕重重遮蔽了整个季节的花事。
你说花雕是花的泪水,豪饮如我,方才半就酩酊大醉。
那册《花间词》我记得每一页,每一行。
我赢得了那个小小的赌约。你衔口亲喂的茉莉香茗,涤荡了我三十年的忧郁。
这些寻常的往事,何需我去动,一直在我灵魂深处翩翩飞舞。
纳兰性德是中国词史上一位著名的伤心人,其词情真意切,清丽凄婉,特别是为悼念其早逝的妻子卢氏而写下的许多词篇,更是泣血之作,哀感顽艳。这首《浣溪纱》就是其中的一篇。
开篇西风便奠定了整首词哀伤的基调。词人明知已是独自凉,无人念及,却偏要生出念的诘问。仅此起首一句,便已伤人心髓,后人读来不禁与之同悲。而凉字描写的绝不只是天气,更是词人的心境。次句平接,面对萧萧黄叶,又生无限感伤,伤心人哪堪重负?纳兰或许只有一闭疏窗,设法逃避痛苦以求得内心短时的平静。西风、黄叶、疏窗、残阳、沉思往事的词人,到这里,词所列出的意向仿佛推出了一个定格镜头,长久地入我们的脑海,让我们为之深深感动。几百年后,我们似乎依然可以看到纳兰孑立的身影,衣袂飘飘,残阳下,陷入无限的哀思。
下阕很自然地写出了词人对往事的追忆。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春日醉酒,酣甜入眠,满是生活的情趣,而睡意正浓时最紧要的是无人打扰。莫惊二字正写出了卢氏不惊扰他的睡眠,对他体贴入微、关爱备至。而这样一位温柔可人的妻子不仅是纳兰生活上的伴侣,更是他文学上的红颜知己。出句写平常生活,对句更进一层。词人在此借用了赵明诚、李清照夫妇赌书泼茶的典故。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一文中曾追叙她婚后屏居乡里时与丈夫赌书的情景,文中说: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这是文学史上的佳话,意趣盎然。一句甘心老是乡矣便写出他们情投意合、安贫乐道的夫妻生活。纳兰以赵明诚、李清照夫妇比自己与卢氏,意在表明自己对卢氏的深深爱恋以及丧失这么一位才情并茂的妻子的无限哀伤。倘若卢氏泉下有知,有如此一位至情至爱的夫君知己,亦能安息了。比起纳兰,李义山算是幸运得多,当他问出何当共剪西窗烛时,是自知有却话巴山夜雨时的;而我们这位伤心的纳兰明知无法挽回一切,他只有把所有的哀思与无奈化为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七个字我们读来尚且为之心痛,何况词人自己,更是字字皆血泪。当时只是寻常情景,在卢氏逝世后却成了纳兰心中美好的追忆。大凡美好的事物,只有失去它之后我们才懂得珍惜,而美好的事物又往往稍纵即逝,恍若昙花一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