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久米南条郡到英田郡的这段出云街道名唤作‘吉川街’,早在平安朝时期也曾盛极一时,‘五里一防,十里一传,三十里则设驿关,’专以控遏两道十一州,乃是西国交通的主街道。
然南北朝后逐渐凋敝,商旅行人渐稀,街道破损坍塌之处也鲜少修缮,饶是其在关西诸多街道中以‘最便捷’著称,如今行来,也很是曲折艰险。
根据原先下山查探消息的几名飞脚,回来禀报的情况,尼子国久派出了不少趁胜追击的军势,不过这些尼子军对追剿山名军,显然不如杀进乡里‘人取’百姓,索要札钱更感兴趣。
宇喜多直家等人一时间,也并不敢轻易下山,甚至之前寻要吃食的角南隼人也翻脸改口,要求专门寻小路走。
索性这伙儿溃兵组成的军势中,有不少东美作国的乡人,对这片山路颇是熟稔,倒也不怕走岔了道,迷了前面的方向。
待顺着人烟稀少山路走走停停,可以说大半时间都是为了躲避尼子军而在兜圈子。
好不容易越过吉井川,进入南条郡东部,山道越来越难走了,没奈何只能冒险下山转上街道,与尼子军相遇的频率也开始逐渐大了起来。
最险的一次,若非是宇喜多直家提前判断,这伙儿溃兵便直接与那数百尼子军迎头撞上,饶是如此,还是免不了半路有杂兵开小差,或者路过自家的乡里,便直接回转村子的事情出现。
对此宇喜多直家也没有强求,毕竟对此他也是早有预料。
反而是以此为由,跟着那些回乡的杂兵,向沿路遇见的几个村子索要了几表袋的兵粮米、盐巴和几口铁锅。
纵然村縂心底不愿意,可摄于儿玉党在美作国内止孩夜啼的恶名,也只能让人抬着一裱袋的兵粮和铁锅,丢出木栅栏墙,早些打发了这伙儿饿极了眼的溃兵。
到得了下午时分,诸人又重新转回一处山坳里,生火做饭。
美作国就是这点好,遍地都是高山深沟,即便有尼子军看见了生火炊烟,等闲也不会进山来追击。
宇喜多直家放眼看去,那三百来人因为掉队、返乡,一共少了五十来人。
人数虽然变少了,但若是细论起来,在剔除那些个心思浮动只想逃回家中的杂兵后,现在剩下的这些人的战力比起之前,反倒是不减反增。
白日行路太过危险,为保险起见,宇喜多直家领众人在山里捱到天黑,才再次从山上下来,意欲趁夜赶路。
冈家利等几名骑马的武士先行,前往先谷街道方向打探一番情况。这除了宇喜多直家谨慎外,也跟先谷街道的地形有。
美作国多山,基本上每个分郡之间,都是被山岳阻隔的小片谷地。
所以占据各郡的豪族,都会在要冲之地修筑阵屋防备,除了易守难攻外,就是很难不惊动守军而悄然通过。
这也是为何后来,尼子家数次东征山阳道列国,甚至能够自备中国出兵一路打到播州,却根本奈何不了东美作这个弹丸小国的主要原因。
没过多久,冈家利策马回报,言称先谷街道原本从属浦上家的数个关所、兵砦,现在都挂上了尼子家的‘四目节纹’幡旗。遥相观望,内中守军十几人至数十人不等。
己方这二百来人通过,必然是隐瞒不了,到时候只要引起一处守军警戒,那么烽火相传,附近不知停留在那处的尼子军定会追杀过来。
众人听罢,多露出畏难之色,冈家利更是往一旁狠狠啐了一口,怒骂道:“我看那些个关所、兵砦都不是被尼子军强行攻打下来的,明显是主动请降,咱们在前面跟尼子军死战,这些美作豪族反倒是直接降了!”
宇喜多直家则是波澜不惊,并没有对此表态,仔细询问那几处阵屋的守备人数情况后,下令立刻出发。
明石景季急忙上前低声道:“和泉守且慢,此事决不可轻动。咱们就算能控制住一两处阵屋,但若有一个疏漏,让守兵点燃了烽火,休说这先谷街道走不成了,咱们这些人到时候想逃,也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虽然不满宇喜多直家将自己架空,却因为畏惧儿玉党的凶名,强自忍耐下去,更没敢带人鼓噪生事,但这会儿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当下也是顾不得自危,这才不得不出言相劝。
角南隼人这个剃着光头的假和尚,原本跟僧兵走在队伍的后面,这会儿听见前头在合议,也赶紧凑上前去,按着腰间的戒刀,不声不响地瞧了明石飞驒守一眼,没有多说半句话,但意思却是很明显,显然也不想去以身犯险。
军中最怕的就是意见不合,长船贞亲、冈家利两人立刻迈步上前,站在自家総领的身后,目光不善的看着对面的几人,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的意思。
宇喜多直家看看明石景季,再看看角南隼人等几个外人,微微一笑说道:“飞驒守、角南禅师且请宽心,在下绝不会领着诸位去自寻死路。”
岸本惣次郎快走两步上前,也附和着说道:“宇喜多総领能在吉备厮混这么多年,当然自有法门,小人我是信服的很。”他干的是半个山伏的勾当,以前就是跟在儿玉党有些来往,这回第一个站出来大表忠心。
明石景季、角南隼人几人对视一眼,无话可说,或者说是即便有话也不敢说,各自退让回原本的队列中,显然是打着一旦事情败露,就立刻领人奔逃的打算。
他们的担忧,宇喜多直家自然明白,侵入胜南郡的尼子军虽不多,但躲在白天山上观望,通过幡旗数目来看也要不下两千余众,就算不都是新宫党的旗本队,但相比这二百人的己方来说,也已可称为十倍不止了,更遑论自己这边很多人连刀枪、甲胄都没有,只得拿着匆匆赶制的竹枪、木棒充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