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崔敦义的仿佛能刺破肌肤的目光,李潜淡淡一笑道:“崔公,你站在博陵崔氏的立场上,而李某却是在朝廷的立场上。我们的立场不同,再谈下去只能把事情闹僵,李某以为不如就此打住,如何?”</p>
崔敦义心里非常不甘心,他此来的目的是为了试探李潜开钱庄一事,看看有没有机会参与其中分一杯羹。可没想到他还没试探出来就被李潜三言两语挑拨起了火气,让他根本没办法继续试探下去,更没办法把想参与钱庄的事说出口。他知道李潜这样做是故意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让他无非说出那些诱惑的条件来。</p>
想通了这些,崔敦义强压下火气,面色变了变,微微一笑道:“古人云,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崔某才疏学浅能力有限,只能修身、齐家,郎中你却是大才,这治国、平天下的重任应由郎中一力承当。”</p>
崔敦义突然转变态度让李潜有些惊讶。按说,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一般人不勃然大怒,揎臂大骂就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崔敦义竟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克制住怒火,跟没事人似的与自己笑颜以对。若是换了别人,李潜或许还会觉得是因为对方畏惧自己,可崔敦义绝对不可能畏惧自己。不说他出身于赫赫有名的博陵崔氏,单就大丰商号主事人这个身份就没必要怕自己这个五品官。更何况他的族兄崔敦礼现任兵部侍郎,算得上是李潜名义上的上司。</p>
既然不是因为惧怕那就是崔敦义自身的涵养所致。古来成大事者莫不善于克制情绪,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单凭崔敦义超乎常人的涵养而言,他能当大丰商号的主事人的确不是侥幸。</p>
想到这李潜暗暗加了几分小心,微微一笑道:“李某不过籍籍无名之辈,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衣食无忧,子孙满堂。治国、平天下这等宏图大志,李某想都不敢想。博陵崔氏自古就人才辈出,一门里出过十多位宰辅、大将军、尚书、侍郎等高官。别人不说,李某的上司崔侍郎似乎就是出身于博陵。崔公,是不是这样?”</p>
崔敦义原本想用崔敦礼来拉近他与李潜之间的关系,只是此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现在听到李潜主动谈起崔敦礼,他当然求之不得。于是他点点头道:“郎中说的不错。崔侍郎正在崔某的族兄,算起来还在五服以内。”</p>
“李某心里非常佩服崔侍郎。想当年陛下刚刚当上太子时,而崔侍郎还只是通事舍人,奉命前往幽州诏庐江王李瑗入朝。谁知李瑗却听信了王君廓的挑拨悍然造反,将崔侍郎囚禁拘押。崔侍郎身陷囹圄却豪无惧色,丝毫没有向李瑗透露京中的任何机密,真可谓铁骨铮铮的硬汉。每想到此李某对崔侍郎都无比敬佩。”</p>
崔敦义听了暗暗得意了一会,随即却又忽然想到李潜这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于是他不着痕迹地道:“崔某对敦礼族兄亦是佩服的紧,不过崔某最佩服的还是郎中你。”</p>
“我?”李潜惊讶的望着崔敦义道。其实心里却在大骂,这个崔敦义是在太狡猾了,自己好不容易岔开话题,他却转眼自己将话题重新扯到自己身上了。</p>
崔敦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没错。就是郎中你。想郎中从军之时乃是一小卒,到现在也不过七八年光景,郎中也不过刚过弱冠之年,却已是驾部郎中、中郎将、武威伯,假以时日封公拜相不在话下。”</p>
李潜摆摆手,谦虚道:“崔公谬赞。李某能有今天全赖陛下垂青。因此李某对陛下感激不尽,愿为陛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小样,你拼命把话题往我身上扯,我就把话题往陛下身上扯,你有本事顺着话题继续夸啊。</p>
崔敦义当然看出了李潜的目的,笑了笑道:“陛下英明神武乃千古圣主。不过,天下人那么多,郎中能得陛下垂青说明郎中定有过人之处。别的不说,单说郎中向商旅开放驿馆并开通民邮,就令崔某佩服不已。郎中的手段真可谓化腐朽为神奇,仅开放馆舍和民邮每年就能增加几十万贯收入,让朝廷相应减少了开支,同时还能方便百姓,让驿丁、驿卒增加了收入,可谓一举数得。郎中此举大善啊。崔某相信单凭这些郎中日后定能名垂青史。”</p>
李潜笑笑不语。心中暗忖,崔敦义还是忍不住想说正题了。好,我就是不答话,看你往下怎么说。</p>
崔敦义将李潜狠狠夸奖了一番,按照常理李潜应该谦虚一下,说其实自己做的这些还有许多不足需要改进,这样崔敦义就能顺着他的自谦不那么突兀的把话题转移到如何进一步改进,充分发挥出驿传点多面广的优势,当然最终的话题还是会转移到钱庄上。此前崔敦义得知李潜开设的钱庄构想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李潜顺利开通了钱庄,那么今后所有商号将只能仰其鼻息,只要李潜愿意,可以通过钱庄控制绝大部分商号,毫不客气的说,大唐的经济命脉便落到了李潜手中。到时候,大丰商号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所以,崔敦义得知此事后昼夜兼程从博陵赶到洛阳,务必要在李潜召集商号告知他们开通钱庄前要见他一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