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出去之后，房玄龄对李世民道：“陛下，臣刚才听到李潜所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p>
“什么事？”李世民有些心不在焉地道。</p>
房玄龄回道：“李潜刚才分析裴寂一案时曾说道，恭命肯定不是刚刚才知道裴寂让他杀了家童之事，他为何以前不来告发，现在才来告发？臣记得裴寂此前曾上过一道请罪表，上面说这个恭命盗窃了裴寂的百万钱而逃，裴寂曾派出多人追捕他，而后恭命便来告发裴寂。如此看来，这个恭命应该是被裴寂逼的狗急跳墙才来告发。”</p>
“哦。”李世民想了想，道：“此事就这么算了吧。”</p>
“陛下不可。”魏征奏道：“恭命盗窃巨额钱财，且反诬主人，这等奸徒容不得！若不加以严惩，定会助长歪风邪气，日后定会有更多的奸邪之徒诬告他人，长此以往天下岂不乱套了吗？所以，为正法纪，肃邪气，请陛下将此人交付有司审讯，以定其罪。”</p>
“陛下，臣同意魏参政的意见。”侍中王珪道：“奸邪之徒得到惩戒，良善之举得到褒奖，这样我大唐才能国泰民安，百姓才能安居乐业。”</p>
李世民思忖了片刻点点头道：“嗯。魏参政和王侍中说的很有道理。这个恭命就交给有司处理。不过，恭命有罪要交给有司处理，那裴寂有罪难道就不惩处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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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魏征、王珪等人面露诧异，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后，房玄龄道：“裴寂有何罪，还请陛下明示。”</p>
李世民道：“裴寂有四条罪状：第一条，位居三公而与妖人法雅亲密（大唐律法有明文规定，凡官员之家，僧、道、巫、卜不得入其门，从这条来讲裴寂的确有罪）；第二条，妖人法雅的事发之后，他却因此而发怒，说大唐能够建立都是他的功劳（裴寂有没有说过这种话不得而知，不过肯定发过牢骚）；第三条，妖人说他有天分，他却匿而不奏（这样的事换了谁都不敢禀奏，否则可真是自讨苦吃了）；第四条，阴谋杀害家童来灭口（虽然的确安排了，可最多只能算未遂）。诸卿，你们说这四条罪状该当何罪？”</p>
众人听了不说话，却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房玄龄。房玄龄看到众人的眼神，只得无奈地禀奏道：“陛下，前两条罪状已经处罚过他了。”</p>
李世民一愣，蓦然想起当初将裴寂从三公的位置上赶下来并逐回老家的可不就是因为前两条罪状吗？李世民忍不住老脸微红（其实李世民这时还是很年轻的，才三十出头）。</p>
房玄龄见状连忙道：“臣以为他密谋杀人的确属实，然则只是未遂，罪不当死。”其实这是房玄龄在给李世民台阶下，若是他一直不说话，李世民只能承认自己记错了，那可就面子扫地了。</p>
李世民正尴尬见房玄龄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连忙借坡下驴，点点头道：“房卿说的不错。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罚？”</p>
众人低声商议起来。只是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拿出个意见来。李世民忍不住心烦，道：“戴卿，你曾做过大理寺卿，熟知律法，你说说该如何处置裴寂？”</p>
戴胄被李世民点将，只得起身回道：“回陛下，按贞观律，裴寂密谋杀人未遂应判流放。”</p>
“只是流放吗？”李世民似乎很不满意。</p>
戴胄点点头道：“按律应是如此。”</p>
看到李世民还要说什么，王珪立刻道：“陛下，律法是治国之本，万不可随意施为。”</p>
李世民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略显无奈地道：“朕知道。温卿，按房卿说的拟诏吧。”（*注）</p>
在蒲州老宅的裴寂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自从被贬出朝堂后他就整天提心吊胆，出了恭命这档子事后他就更如惊弓之鸟过街老鼠一般，身形佝偻眼神躲躲闪闪，充满了畏惧，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年身为宰辅的意气风发盛气凌人。这些天他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除了送饭的老仆，连儿孙都不见。事实上他想见也见不到他们。因为他的儿孙们都躲他远远的，唯恐沾上了晦气。</p>
裴寂现在只信任一个半人，送饭的老仆算半个。另外一个是他的女儿裴玉儿。也只有在裴玉儿面前他才有些安全感。此刻，他正向刚刚从长安赶回来的裴玉儿长吁短叹，“女儿啊，爹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你还回来干什么？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跟着爹受连累。”</p>
裴玉儿温言安慰道：“爹，您说什么呢。长安不是还没来消息嘛。再说，若您有什么三长两短女儿就更不能走了。”</p>
“女儿啊，你这是何苦？你早过了出阁的年纪，现在随便找个人家签了婚书便不用受爹的连累，你为什么就想不开呢？若是你能不受连累，爹走的也安心。”</p>
裴玉儿摇头道：“爹，若您不在了，女儿活着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与其那样还不如跟着爹呢。”</p>
裴寂不禁两眼含泪，“好孩子。都是爹连累了你呀。”</p>
裴玉儿给裴寂斟了一杯淡酒双手奉上，道：“爹，你说这些作什么。女儿跟着爹早已享尽了福，就算现在死了，女儿这一生没白活。”</p>
裴寂接过酒杯抿了一口，道：“还是你心疼爹。你那三个哥哥，唉！”</p>
“爹，提他们作什么？白招气生。”</p>
裴寂听了默然。片刻后，他忽然道：“女儿，此去长安可曾见到武威伯？”武威伯自然指的是李潜了。现在裴寂已将李潜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言语之间不敢有半点不敬，哪怕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与李潜差了几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