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八年二月初三傍晚,岷州城外。凛冽的寒风中,李潜站在小河边看着沿着河流扎下的绵延数里的营寨,心生万千感慨。武德六年,正是在这里,他为了引起马三宝的注意,故意与牛弼举起两百斤重的酒缸,引起了士卒们的围观,惊动了马三宝,并在马三宝的命令下与马大贵展开了一场较量。从那时开始,他人生的道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p>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待他如子侄的马三宝已故去。对他有提拔赏识之恩,又冒着偌大风险保住他性命的柴大将军现在也已不在领军。而他自己现在也已是朝廷部堂级大员,穿红袍挂鱼袋,为人夫有为父儿女满堂。这一切连他自己当初也没想到。</p>
“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暮了美女,老了英雄。唉,岁月逼人啊。”李潜望着依旧结着薄冰的河面,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这时背后传来阵阵马蹄声,李潜回头一看,策马而来的正是牛弼。</p>
牛弼纵马来到李潜身边,勒住马缰跳下来,道:“潜哥,从一大早就见你站在这里,在想什么呢?”</p>
李潜微微一笑,道:“想起以前我们第一次入军营见到马将军的情形,恍如昨日啊。”</p>
牛弼的神色也肃穆下来,转身望了望,指着远处一座营帐道:“我记得咱们当初就在那个位置卸的酒。”</p>
李潜估算了一下牛弼所指的位置与河水的距离,点头道:“没错。就在哪里咱们遇上了马将军。”</p>
“马将军是个好人。”牛弼说完这句看了李潜一眼便住了口,没再继续往下说。不过李潜还是从牛弼的神色中看出来他的意思。</p>
李潜沉默了片刻,道:“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适应刀头舔血的生活。马祈虽然在禁卫呆过,不过他本人太懦弱不适合带兵。我安排他在钱庄任职,并让马大贵照顾他也是想让他能过的安稳。”</p>
牛弼听了顿了顿,叹息一声,道:“唉,没想到马将军一世勇武,却无子孙继承,可惜呀。”</p>
李潜闻言也暗叹一声没在说下去。顿了片刻,李潜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辅国,你的功夫应该大成了吧?是不是该成亲了?”</p>
牛弼的一张黑脸变成了猪肝色。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笑道:“我爹这不正张罗着呢。”</p>
李潜笑道:“可有中意的?”</p>
牛弼更加难为情地道:“前段时间媒婆说了两个,可女方太小了,都才十三四岁,根本就是没长大的丫头片子。潜哥,你说我这是娶媳妇啊,还是认闺女?”</p>
李潜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谁让你练的这混元功非得等到二十八岁才能成婚。你也不想想,谁家的姑娘二十大几了还不成亲?依我看年龄的事你就别纠结了,有家世、模样差不多的就定下来吧。”</p>
牛弼摆手道:“这怎么行?若真娶个这么小年纪的老婆,我看着心里就别扭。”</p>
李潜忍住笑,道:“既然如此,我回去让你嫂子张罗张罗,看看谁家有大龄姑娘。不过,除非是再婚想找年龄二十岁以上的也难。十七八岁的嘛倒是能找得到。我看,你就将就些吧。”</p>
牛弼点点头,道:“那也成。只要别我带着她出门时人家说我们是父女就行。”</p>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时有战士前来回报,说民夫们已收拾妥当,问两位将军是否巡视,另外请李潜赐今晚的口令。</p>
李潜想了想,道:“今晚的口令就是地窖,酒缸。”</p>
来请示口令的战士闻言立刻满头雾水。牛弼训斥道:“发什么愣,赶紧去传口令。”</p>
“诺。”战士吃了训斥,立刻应下转身离去。</p>
李潜与牛弼相视大笑。笑了一会,李潜道:“走,一块去巡营。”</p>
两人骑上马在营地里巡视了一圈,确认营地四周的布防没有纰漏后才回到大帐休息。</p>
两人落座后,李潜让庄小虎取来茶具烹茶。很快茶具取来,李潜开始烘茶。</p>
牛弼看着李潜烘茶忽然问道:“潜哥,有个问题让我这一路都在纳闷。”</p>
李潜边烘茶边道:“哦?有什么问题让你想了一路还没想明白?”</p>
牛弼道:“潜哥,这次咱们究竟押运了多少粮食?你别拿什么军机不可泄露来糊弄我,我有眼睛自己也会清点。”</p>
李潜一笑,道:“那你清点的是多少?”</p>
牛弼道:“出发前共有大车五千辆,每辆装二十石,计十万石。还有人拉的小车五千辆,每辆装十石,计五万石。另外还有马吃的草料、黑豆五千车,计有十万石。咱们走了二十五天,现在还剩下小车上的粮食都吃光了,民夫也遣返了一万人。喂马的草料还好说,沿途州县都能准备。不过照这样走下去,到达鄯州大营我看连十万石粮食也剩不下。李大总管让你押运粮草,不可能让你千里迢迢只送十万石粮食和十万石饲料去的吧?”</p>
李潜将烘好的茶叶放倒茶碾子里,一边用力碾一边道:“为什么不可能?”</p>
牛弼笑道:“潜哥当我是外行是吧?小弟虽然读得兵书不多但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现在十数万集结鄯州,而且此战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打完,这么点粮草能支撑多久?往多了算也不过够大军一月之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