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宁缺安排宾客坐席时，特意将叶红鱼和莫山山安排到了一起，并在两人中间留了一只空椅。</p>
而这只空椅的正对着的便是他的三师姐，旧书楼的那个女教习。</p>
好家伙，你这是想拱火呀？</p>
不过周寂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性格宽厚温和，也就凭借修为碾压，直接用点穴封禁了宁缺的真气，让他在两个时辰内无法动用真气解酒，然后把惊慌失措的他丢进宾客当中，就再也不管不顾。</p>
陈皮皮在旁想用天下溪神指帮宁缺解开，却莫名感觉四周传来极度危险的预感，站起一半的身子弱弱的坐了回去，朝宁缺做出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然后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满怀愧疚的大快朵颐。</p>
随着天色渐晚，一盏盏大红灯笼将整个宁府照亮如白昼，周寂瞥了眼烂醉如泥快要不省人事的宁缺，摇头轻笑，回身继续和莫山山、叶红鱼说笑。</p>
夫子自然也瞧出了宁缺的装醉，朝李慢慢示意一下，李慢慢当即了然，指使众人把喝醉的新郎官送去后院洞房。</p>
本来还有些同样喝醉的人想要跟着去闹洞房，结果在李慢慢面带笑容的注视下，被同伴挡了下来，向大先生告辞离去。</p>
宾客渐渐散去，喧闹了一整天的宁府终于恢复了平静。</p>
周寂带着莫山山和叶红鱼朝大门走去，临到门口，落后半步的叶红鱼突然停下了脚步。</p>
察觉到身旁突然少了一人，莫山山和周寂转身看去，台阶上，叶红鱼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大开的宁府门外，沉声道，“宁缺和桑桑既已完婚，我打算明日就和西陵使团一道返回西陵，收服裁决殿势力。”</p>
莫山山目光扫过两人，后退半步，并没有说话。</p>
“明天我和山山一起去送你。”周寂看了眼莫山山，朝叶红鱼笑道，“别忘了我之前交代。”</p>
叶红鱼神色清冷，目光平静，独立于台阶之上，微微颔首。</p>
“还有别的事？”周寂转身要走，却不见叶红鱼跟上，无奈道，“你明天要走，又不是今天连夜出发，还愣在这儿干嘛，回家啊。”</p>
‘回家...’</p>
叶红鱼好久好久没有提到过这个词了，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一场噩梦，桃山后面的那座道观也许....大概....可能....会成为她的‘家’。</p>
但随着噩梦将她的人生笼罩，生命里只剩黑暗，以及黑暗中的那一束光，‘家’这个字便从她的记忆里被彻底剔除了。</p>
“回家.....”叶红鱼喃喃低语，眼底的黑暗逐渐淡去，看着灯笼余光照亮的周寂身影。</p>
从那一根冰糖葫芦开始，停滞了十年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在和周寂同住的那段时间，从吃饭到睡觉，叶红鱼不知不觉，早已适应了这种令她觉得安心、放松的生活。</p>
没有月亮的世界里，夜晚便是无尽的黑暗，宁府悬挂的灯笼可以照亮门口的方寸之地，而周寂就在这方寸之间，甚至比火光还要耀眼。</p>
叶红鱼微微颔首，一步步从台阶走到周寂跟前，轻声道，“嗯，回家。”</p>
另一边，莫山山欲言又止，看着叶红鱼倔强的眼眸闪烁着莹莹亮亮的光芒，心底一声轻叹，跟在周寂身旁，默然不语。</p>
周寂看了眼身边的叶红鱼，再看了眼另一边的莫山山，伸手抓住莫山山的手掌，握在手心，毫不理会她的惊讶，转身朝城外走去。</p>
莫山山被拽的上前两步，惊讶之余，下意识看向叶红鱼，叶红鱼目光扫过，神色并无变化，一如平日清冷孤傲，与周寂并肩而行，丝毫没有在意两人牵手的举动。</p>
...............................</p>
大雪封山，江河冻结。</p>
宁缺新婚之日天公作美，次日一早，便下起了鹅毛大雪，雁鸣湖上薄冰越来越厚，两个月的何止冰冻三尺，便是初入洞玄的高手，全力都未必能砸开。</p>
叶红鱼便是在这大雪之中离开了水榭，漫天风雪中，一抹鲜艳的红色在白茫茫的世界独自远去，而她离开之后，莫山山也该随从墨池苑的车队返回大河国了。</p>
这一次，周寂约定，下次登山之时，便是迎娶她之日。</p>
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周寂摇头轻叹，转身看向了远处的冰封湖面。</p>
宁缺把这里定为和夏侯的决战地点，周寂并不感到惊讶，如果他是宁缺，他也会这么选。只希望这两人打的时候能稍微注意一点，可别牵连到他的水榭。</p>
此地是长安城外天地元气聚集之地，既有助于平时修炼，也是用来布置阵法，借天地之力加持己身的绝佳地点。</p>
沿着长廊返回水榭，莫山山和墨池苑的弟子走后，原本嬉闹的水榭骤然变得空空荡荡，周寂重回独居生活，竟还有些不太习惯。</p>
不过再怎么不习惯也终究是要习惯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冰层越来越厚，周寂也逐渐适应了一个人独居。</p>
就如当初一样，闲暇时去旧书楼走走，翻翻书，练练字，和那位寡言少语的女教习闲聊几句。</p>
曲妮和宝难的死早已传至世间，远在数千里外的烂柯山，不可知之地的悬空寺，一位苦行僧踏着风雪，正朝书院而去。</p>
正如周寂当日所说，即便他不再是旧书楼值扫，但在世人眼里，他身上仍贴着书院的标签，所作所为仍代表了书院意志。</p>
这位苦行僧的名字叫七念。</p>
也是天擎宗的天下行走。</p>
七念此行就是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入魔之人。</p>
道石死于宁缺之手，月轮国国师曲妮、烂柯山悬空寺宝难皆是因他而死。</p>
七念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对书院，也要将那人杀死。</p>
一路走进书院，虽有学员和教习拦阻，但在知命巅峰的境界差距面前根本无法近他三步，直到看见远处耸立的一座书楼，七念的脚步方才停顿。</p>
眉头微皱，看向四周。</p>
蝉是属于夏天的生物，遇着秋风便沉默。</p>
在语境中，寒蝉便是沉默。</p>
而此时，正值凛冬，脚下踩着冰雪，处处透着严寒。</p>
可就他在踏入旧书楼前的这片林外，似乎听到若有似无的寒蝉凄切，回首间却又仿若未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