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人?”
吴春春没有多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令使大人的亲笔信,在他离京之前就已经写好悄悄交给我的。”吴春雷的眼眶一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哽咽道:“令使大人说了,如果他遭遇了不测,就让我在他的尸首旁等着你,如果你来了,就将这封信交给你。”
陈三更伸手接过,缓缓拆开。
目光刚落下,陈三更就瞪大了双眼,浑身巨震,满眼的不可思议。
因为这纸上,写的是这个世界从未有人见过的文字。
那方方正正,横平竖直的文字,是陈三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体:汉字!
【兄弟,你好。
不好意思啊,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已经没办法与你交谈聊天,一起来回忆那些我们都很珍贵的记忆了。
这个世界,又将是你一个人,承受和我一样的孤独了。
你应该明白这个孤独是什么。
所以,你更应该明白我见到你之后,知道你和我一样的来路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你也会明白,我跟你说的那句,你可以永远相信我的话。
其实也没有太多好说的,以你的能力,我能知道的那些隐秘对你的作用都不大了。
我唯有祝愿,愿你好好享受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不枉走这一遭。
毕竟,你这样的旅程,又帅又能打,美女如云,左拥右抱,才是我们在那边期待的样子。
哈哈,说着说着竟然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开个玩笑,我是感激你的,因为你的出现,才让我明白,我先前选择的是怎样一条错误的道路,好在我终于明白了过来。
兄弟啊,我知道你现在握着这封信的场景,别为我太悲伤了,说不定我只是回去了呢?
说不定我正在愉快地享受着另一段生活,吃着火锅唱着歌,你要为我掉眼泪岂不是太划不来了,开心点。
人生匆匆,我刘瑾在这儿浑浑噩噩走过三十多年,直到遇见你,才算是重拾尊严。
谢谢你。
谢谢你。
最后,按照规矩,是不是应该对个暗号?
要不就俗套一点,奇变偶不变?
兄弟,再见。】
结尾得很突兀,一如刘瑾的人生,在看似还应该有很长一段的时候戛然而止。
“兄弟,再见。”早已泪水滂沱的陈三更擦了一把脸,将信纸缓慢而郑重地叠好,收起,放入怀中。
他仰起头,眼中是刘瑾的头颅,脑海中却回想起了当初和刘瑾初见的场面,想起他穿着一身紫金绣衣,用温和的笑容对他说着,“本座代表衙门上下,再次感谢陈公子襄助之情。陈公子来此,如光入暗室,蓬荜生辉。”
言犹在耳,斯人已逝。
你这人怎么不讲信用,说了要好好感谢我,怎么不做到呢!
他猛地一拳击出,打在厚实粗壮的长杆上。
拳头如刀锋,杆身被撞飞出去一截,如炮弹般砸进前方的青砖地面中,断面光滑,杆子立刻矮了一段儿。
他还记得刘瑾当时站在绣衣使衙门里,严肃地看着他,郑重地开口道:“今后你就知道了,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相信我。”
我现在相信你了!非常相信,无比相信!
你特么倒是让我相信啊!
陈三更再度挥拳,又一段木杆飞出。
身后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围观的群众百姓已经换做了严阵以待的城防甲兵。
而在他们的身前,两队绣衣使飞掠而至,严阵以待。
对于这些动静,陈三更置若罔闻,他的思绪飘飞到了当日薛律府邸前昏暗的灯火中。
吕凤仙等人如弱小的羔羊,白长根被打倒在地,哀鸣阵阵,四周豺狼环伺,刘瑾一身紫金绣衣力压全场,用平淡又张狂的语气道:“自我介绍一下,本座刘瑾,忝为绣衣令。至于这个推车,实在是你们这些人没有让我起身的资格。”
多么霸气,多么嚣张啊!
可是你的霸气,你的嚣张就这么没了吗?再表演给我看看啊!
陈三更红了眼,又是一拳击出。
天京城的城墙上,曾经有紫金绣衣招展,有一袭青衫飘飘,并肩而立。
那时的陈三更轻声道谢。
刘瑾笑了笑,“我说了,你可以永远都相信我。”
“当你未来发现原因的时候,它会让你很信服的。”
是啊,我现在很信服了,可你呢?
你都不在了,我再信服有个什么用!
他再度一拳砸出,杆顶的头颅又悄然落下一截。
你记不记得,你提醒过我,要我活得锋芒毕露一点,不要让我太过藏拙了!
我现在不藏拙了,我愿意锋芒毕露,横压当世,不管你得罪了谁,我都可以保你安然无恙,但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砰!
你记不记得在灵湘州的道左相逢时,我曾经跟你说过,你还有我这个朋友!
砰!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尽量别死了!
砰!
你为什么做不到!
为什么没有做到!
砰!
砰!
砰!
当最后一截木杆被击飞,陈三更抱着刘瑾的头颅,失声痛哭。
可以不得到,也可以不失去。
但最可怜的便是在刚得到的时候,便无奈失去。
层层叠叠的人影包围中,陈三更此刻的身影,是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