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的陈三更看傻了,他瞅了瞅被自己啃得跟野狗咬了一样的烤鱼,觉得自己果然这个武夫,果然不愧粗鄙二字。
云香轻声道:“我觉得范妹妹说得对,吕姑娘他们应该不至于震惊,毕竟你先前都杀了楚王,有个准备了。”
陈三更笑着道:“那你呢,你不也知道我先杀了楚王了吗?还不是吓得魂不守舍的。”
那是因为我要紧你啊.......云香脸一红,低头吐了吐舌头,却没说出来。
陈三更叹了口气,“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他们不接受造反的情况,咱们也就别去拉他们下水,也别去动用他们的兵卒了。有了粮草器械,拉起一支队伍也简单。”
他扫视众人,“这种事毕竟非同小可,他们有不同的选择也都正常,千万别因为这个伤了情谊,你们到时候也别往心里去。”
洛青衣笑着道:“这一次,我觉得你可能真的要失算了哦!我怎么就觉得他们一定会爽快同意呢?”
陈三更苦笑一下,“我也希望吧,但我就是想提前跟你们说说,特别是小五儿,千万不要因为他们没有同意,就在心里记恨他们。”
曹裕一手拿着条烤鱼,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他们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吓傻了,也同意跟着我们造反就算你输了!”
范自然挑衅地看着陈三更,提议道。
“赌就赌!”陈三更其实更多的是想为最坏的情况考虑,便满口答应了下来,“赌什么?”
“你若是输了......”范自然迟疑一下,伸手捂住了曹裕的耳朵,“我们正式成亲之前,都不许想那些不要脸的事!”
赌这么大啊......陈三更立刻犹豫了起来。
这事儿可要憋死人的啊,有句话说得好,同性相互排斥,异性相互勾引。
身边这么多个异性天天晃荡,如何能忍,大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敢就算了。”范自然松开手,淡淡道。
那平静而淡然的神色,夹带着一点点失望,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要是我赢了呢?”陈三更开口道。
不等范自然伸手,曹裕主动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赢了......”范自然和洛青衣几人对视一眼。
陈三更笑着道:“那就把那个不许变成可以,怎么样?”
范自然面色一僵,洛青衣面露迟疑,其余三人脸上怎么带着些羞涩的兴奋......
“不敢就算了。”陈三更有样学样,神色语气如出一辙,惟妙惟肖。
“赌就赌!就这么定了!”
......
天京城的某座雅致高贵的宅院里,一群人又聚在了一起。
依旧如曾经那般,分坐两列,那名百官之首的老者居中对坐。
“李相,您得劝劝陛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
“是啊,短短半月,绣衣使就抓了二十多名官员进去了,现在大家是人心惶惶啊!”
“不错,这架势,就连刘瑾最风光的时候也没有过啊,这样下去谁还有心思为国出力啊!”
“可不是嘛,还有两三个在当初争皇储之事中一直站在陛下那头的人,也被请去了绣衣使衙门喝茶,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听着下面这些人急吼吼的嚷嚷,老迈的相爷在心中暗叹一声,明明这么年轻,日子还长着,做事儿怎么就这么急呢!
他轻轻一咳,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他目光在房中扫视了一圈,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收敛了神色。
“绣衣使是抓了人,但盯着绣衣使抓人之前,你们不先看看绣衣使衙门里先抓了多少他们自己人?新的绣衣令还是用的陛下潜邸的老人。”
他慢慢端起茶盏,缓缓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吹,再淡淡抿了一口,就像一头迟缓的老龟。
有人不耐烦地悄然挪动着屁股,却也有人就在这漫长的沉默中不自觉地就静了下来,李相老迈浑浊的目光悄然从这几个人的脸上划过,轻声道:
“你们想想,这说明了什么?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说明他不是怀疑百官,他是怀疑所有人。为什么要怀疑,是因为他怕啊。他怕步了先帝的后尘。”
“你们别笑,若是此事压在你们身上,你们或许比陛下狼狈得多!”
一个中年男子迟疑道:“李相所言自是有理,但如今百官们人人自危也是事实啊!照这样下去,谁还有心思忙活国事啊!”
李相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啊,就是沉不住气。若是等得到明日朝会之后,你们也不用来了。”
“我已经去见了陛下,陛下承诺了,这些臣子在查清了情况之后,除开极少数罪大恶极之人,其余皆不会有事。错小者,贬往各州,郡县任职,错大者,贬为白衣,驱逐出京便算了。刚好郡县制推行,地方上空了许多位置,你们这些京官都不愿意去,那陛下将你们收拾一顿,看你们去不去。”
他若有深意地看着众人,“咱们这位陛下虽然年轻,可他背后依旧站着那位啊!那位可不是什么愣头青啊!”
想到那个名字,和那个什么时候几乎都平静从容的身影,众人心头登时一凛。
“行了,赶紧回去,告诉怂恿你们过来的那些人,当臣子的,在该为君王贡献的时候,就要做好贡献。”
李相又一次端起了茶,众人识趣起身。
只不过,在众人离去之后,原本淡定的他,却将眉头迅速锁起,拿起纸笔,开始勾画了起来。
......
夜色深重,宫城之内,有一片明显要低档破败不少的殿宇。
这便是刘瑾当初所言给“狗”住的所在。
哪怕是如今已经贵为掌印太监,能够被所有其余黄门恭敬叫上一声“大貂寺”的胡春,也只不过是住在了这儿最好最大的那间宫殿而已。
再大的太监,也只是个太监,是个残余之人。
他悄悄从床上爬起,披了一件单衣,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了房门。
初春的深夜,冷意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顺着墙根儿走到了拐角处,蹲下来,伸出了手。
他不知道那头是谁,但一个蜡丸被放进了他的手心。
他悄悄缩回了手,又无声地走回了房间。
夜幕中,一株熬过了酷烈寒冬的桃树正在春意中酝酿着生命,等待着再一次灼灼其华,可惜黑暗之中,无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