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日清晨,苏某在帐中恭候,告辞。”
营帐中再无声息,苏密朝着鹿润秋微微颔首,“鹿姑娘辛苦了。”
鹿润秋欠身一福,“苏先生慢走。”
营帐中,白灵溪托着一个留影留声球,如释重负。
在她的面前,还放着五六个留影留声球,每个小球上都写着不同的话语,准备应对不同的情况。
“大小姐说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在心头无声自问道。
......
翌日清晨,当左等右等没见到石季尚前来的苏密冲进石季尚的营帐,却看见帐中只有鹿润秋和白灵溪静坐,二人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封洛青衣写给苏密的亲笔信。
信中,洛青衣感谢了苏密和范自然等诸位为她考虑的种种,但是父女亲情,她实在无法安坐于此,只好辜负众人的好意,让众人不要责怪鹿润秋和白灵溪,一切等她回来,再亲自谢罪。
苏密长叹一声,指着狐鹿二婢,手指和嘴角都在微微颤抖,最终却只挤出一句,“你们,糊涂啊!”
说完转身,如风飘远。
鹿润秋和白灵溪对视一眼,仿佛周身气力用尽,跌坐在地。
......
广福镇,坐落在中神州东部,是个并不起眼的小镇。
小镇没有处在什么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只有一条官道横穿而过,所以小镇并不算多么兴旺发达。
但毕竟是个自然形成的镇子,该有的客栈酒楼还是一样不缺,靠着并不算多的过路客人也能勉强维持。
这天,两匹快马停在了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门外,一老一少两个腰悬佩剑的男子翻身下马。
店小二麻溜地接过缰绳,弓着身子谄笑道:“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吃饭。”
老者抛给店小二一锭银子,“精细草料伺候着。另外镇上可有车马行,帮忙买两匹快马。”
接过沉甸甸的银两,看见发财机会的小二两眼放光,“得嘞!二位里边请!”
小二吆喝一声,将二人迎进了大堂中。
大堂中摆着十余张方桌,已经坐着三四桌客人,瞧见二人走进,都下意识地抬头望来。
这二人却没在意他们,左右环顾,瞧见没有雅间,老者微微皱眉,年轻人轻声道:“无妨,石叔,随便吃点,主要是让马儿休息一下。”
老者嗯了一声,点了几个店家的拿手菜,便寻了个前后不挨的桌子坐了下来。
这二人,自然便是石季尚和女扮男装的洛青衣。
二人自虎熊州南境一路兼程,一整个夜晚和一个上午,不惜马力,马废则自行飞掠向前,到下一个地方买马,如此紧赶慢赶,堪堪才赶到中神州境内。
没有苏密的无距,没有陈三更的“八步赶蝉”,在这个广袤的天下,仅靠马匹的速度就是这般令人无奈。
好在这样的小地方,也没什么不长眼的地痞流氓,二人缓缓用了对他们而言几乎称得上难吃的餐食,又歇了几口茶,便结账出门。
小二也牵来了四匹骏马,石季尚满意地点了点头,“剩下的钱赏你了!”
两人四马便立刻动身,朝着天益州的方向赶去。
二人身后,小二握着银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的笑容。
跑出小镇不到十里,前方的路上,一株大树横在了路中,阻断了二人的前路。
就在二人缓缓勒住缰绳之际,十余个山贼蒙着面,举着刀,哇哇怪叫地冲了下来。
洛青衣和石季尚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以二人之境界,要想收拾这些山贼,身子或许都不用动,便能斩杀殆尽。
但他们却并未如此,只是足尖轻点,从马背上掠下,长剑出鞘,点向众匪的喉头。
不出数息,山贼尸横遍地,仅有喉头一点猩红。
石季尚上前,“吃力”地搬开大树,二人四马再度上路。
这招洛青衣从陈三更那儿偷师而来的扮猪吃虎,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如非必要,尽量不要暴露自己修行者的实力,将一切麻烦控制在自己能够解决的范围。
洛青衣虽然情急,但却并不莽撞,知晓如今这个世道的危险。
二人继续向前,一路上遍地的流民,昭示着大端赵氏对这个天下的失控。
头顶的太阳渐渐烈了起来,马背上的二人倒是无所谓,但身下的马儿却是有些扛不住了。
二人只好弃马飞掠,这一跑起来,修行者的实力自然也就隐藏不住了。
“咦?”
一声轻呼在二人掠过的一处山头响起,而后一道强大的气息飞速接近。
洛青衣和石季尚全力跑了一阵发现距离被越拉越近,只好无奈站定,扭身回望,一个老头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走来。
看他的步伐,不急不缓,但每一步,都是一大段距离,相当于洛青衣二人的数十步。
看他的衣衫,完全是不同于当今的样式;
而他身上那一身合道境的气机,则将二人的猜测坐实:这必是哪家宗门复活的合道境底蕴。
石季尚看了一眼洛青衣,洛青衣却并不慌乱,朝石季尚使了个隐晦的眼色,石季尚眼前一亮,腰杆也悄然一挺,上前拱手恭敬道:“前辈万安,我师徒二人途径此处,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老头儿却没搭理他,抽了抽鼻子,看着洛青衣,“女的?”
洛青衣神色微变,迟疑片刻点头道:“前辈慧眼。”
老头儿双手背负,缓缓上前,围着洛青衣转了转,上下打量一圈,“看这模样不差,留下来陪老夫几日,老夫赐你一场造化!”
“前辈......”石季尚陪着笑,拱手开口。
“聒噪!”
老头儿大袖一挥,一道巨力如重锤,直接砸在石季尚的胸口,将他砸飞出去。
没有什么招式章法,半点不花哨,但这就是绝对的力量碾压。
石季尚的后背撞断了几根大树,才停下了倒飞的势头,委顿地靠在树干上,口中渗出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老头再度咦了一声,“这肉身可以啊,妖族?”
洛青衣微微凝神,悄然感应了一番,换上笑容,“前辈慧眼,我等正是妖族,人妖殊途,还望前辈高抬贵手。”
“老夫就玩玩你,又不跟你生娃,在乎那个干啥!”老头儿的话粗鲁而直白,目光也渐渐淫邪起来,“是妖族还好些,老夫还玩得开点,真要是人族我还舍不得下狠手呢!”
洛青衣认命般地身子一垮,“前辈垂青,小女子自然不敢不从,为表对前辈的尊重,小女子愿梳洗一番,以真面目相见。”
“上道!”老头儿嘿了一声,“这样的话,老夫也说话算话,把老夫伺候舒服了,老夫定然赐你一场造化。别看你现在是个知命境,离着真正的高手还远着呢!”
他忽然凑到洛青衣的面前小声道:“要不要我帮你那个老头儿宰了,到时候没人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他们只会因为你变得强大了而更加尊重你。”
洛青衣摇了摇头,坚决道:“他毕竟是我修行路上领路人,前辈要的只是我,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好心当做驴肝肺!快点!”老头面上的和善顿时消失,一拂袖,冷冷吩咐道。
洛青衣软软甜甜地应了一声,扭过身,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些物事开始调整妆容。
老头儿倚着路边的一株大树,抱着双臂冷眼看着。
同时他的神识悄然外放,笼罩住方圆十里之内。
如此情形,这两人已经是他掌心之物,逃不出去的!
他看着背朝着他的洛青衣,那诱人的曲线,悄悄舔了舔嘴唇。
身为逍遥门的中兴老祖,他曾带领逍遥门试图冲击十宗,虽然失败,也令逍遥门名声大振,成为修行界第二梯队的排头势力。
而后升天无门的他也效法十宗底蕴主动沉睡,直到如今天地大变,被充裕的灵气自动唤醒。
自知寿元无多的他花了两日弄清了当下的情况,便打算再潇洒一阵,体验一下一两百年之后的生活后再继续沉睡,静待升天路开启。
这个妖族女子,将当是这一百多年沉睡的犒劳吧。
这上百年的积蓄,怎么也够好好浇灌透彻的。
过了一小会儿,洛青衣缓缓起身,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
本就心中遐思的老头儿,脸上登时闪过一阵异样的红晕,目光炽热而激动,身子一点就飞扑了过来。
洛青衣同样也是足见轻点,身形却并非相向而去,而是朝后暴退,右手轻轻抚着左手手腕上的那个精美玉镯,微笑道:“前辈,我虽美,但你却无福消受呢。”
老头面现怒容,继而神色猛变,不等他有所动作,半空中的身子忽然一僵。
一道刀光毫无征兆地亮起,照亮了他的瞳孔,然后从他的身形处推过,没入远方,缓缓消散。
此地林间,再无那个合道境老者的身影。
一只有力的手臂悄然揽住了洛青衣的柳腰,“好险,幸好我跑得快。”
洛青衣抬起头,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俊美脸庞,心头的紧张和忧虑顿时烟消云散,仿佛只要他在,这个世界就充满了安稳和快乐。
她伏在他的身上,粉拳轻轻捶着他胸口,“都怪你,都怪你,我差点被人抢走了!”
陈三更低下头,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笑着道:“不要以为你恶人先告状,我就不追究你胆大妄为的责任了!”
陈三更扬起手,啪地一下拍在她腰下柔软又弹性的凸起,拍得臀儿荡起余波,拍得洛青衣身子一软,“再三说了不许私自跑回去,就是不听,要不是都还戴着这镯子,就要出大事了!”
洛青衣红着脸,小声道:“石长老还在呢。”
“啊?”
陈三更连忙松手,尴尬地环顾一圈,瞧见了早已“昏迷”过去的石季尚。
不愧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啊!这眼力见!啧啧!
陈三更微微一笑,重新揽住洛青衣的腰,“走!我带你回家!”
......
万妖谷,如今的妖族战营。
一个人影快步冲入长老堂,恭敬道:“启禀妖祖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红发妖祖眉毛一挑,“找吾?”
“是的,那人明确表示想要求见妖祖大人。小的担心误了大事,便前来通报。”
妖祖沉吟片刻,“带他进来。”
很快,一个黑衣身影快步走入长老堂中,朝着妖祖躬身一拜,“大端王朝绣衣令杨威见过妖祖大人。”
妖祖心头微微有些惊讶,淡淡道:“朝廷的人?”
改穿一身黑色绣衣的绣衣令恭敬道:“在下受我朝陛下所托,前来求见妖祖,只为与妖祖携手,共同对付一个人。”
妖祖的心头猛然一动,想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激动的可能。
“吾与大端皇帝素不相识,从无相交,有什么人是值得吾等共同对付的?”
妖祖的语气懒洋洋的,透露出几分意兴阑珊,就差把没兴趣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绣衣令却仿佛没有瞧见这些,抬头望着妖祖,沉声吐出一个名字,“陈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