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笛音丝丝然、切切然,吹的正是这首《春莺儿》。
春光旖旎,柳莺成双成对,在树梢撒欢。可乌云骤起、暴雨突来,顷刻间天各一方,可怜的莺儿,打湿了羽毛、折断了双翼,只能在暴风雨中凄鸣着呼唤伴侣。
曾几何时,有个人牵着我的手在柳荫下漫步,听我唱罢这首《春莺儿》,他倜傥一笑,说:“窈娘,你若是娇弱的柳莺,又怎能千里迢迢找到永嘉,成全你我今生的缘份。”
却不知,缘份也有深浅之分。深了,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浅了,不过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若是孽缘,自然只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蹲在冰冷的水中,忽然嚎啕大哭。
曾经有人说过,沈窈娘有个别人没法比的长处,往好了说是坚强,往坏了说就是心贱,若要选个不偏不倚的词,应当是麻木。
不管碰到什么样的事情,我不会端着股气儿过不去,也不会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顶多就是哭一场,然后恢复正常。
此时若是一头向塘边的石头撞过去,也能在这鸡公山留下一缕芳魂,两个少年肯定来不及阻拦,可我觉得自己的脑袋中,竟从来没有“寻死”两个字。
想当初娘被乱兵杀死,我也只是滴了些眼泪,然后将她埋了,独自上路。
扮成麻风病人远上永嘉,不管沿路村庄中的人如何骂我,放狗咬我,也要从猪栏里抢出些草料,填到肚皮里去。
无论幸与不幸,都是人的一生。邓婆婆说得对:活着再疼,也疼不过死。
我隐约猜到在山头上吹笛的人是谁,于是绝了今夜逃走的心思,哭完了便穿好衣裳,恍若没事人一般,随着阿金阿聪回到山寨。
隔山寨很远,便听到一浪又一浪的声音。空气中似有百花齐放,而其中开得最盛艳的,自然是那一枝枝红杏。
可怜两个少年,脚步越来越乱,气息也越来越不稳,待将我押到豹子头房间的门口,他二人已是满头大汗、魂不守舍。
我叹了声,推门进屋,豹子头正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酒。
“同房”半个月,我渐渐摸到他的脾性,这等时候,我只有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到墙角。
可身子不太争气,因为先前穿着内衫洗澡,这刻湿得粘在身上,我连打了数个喷嚏。豹子头睁着一双惺红的眼睛,在屋内找了一圈,才看到我。他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吵什么吵,他***!”
夜风将他的吼声送出窗户,满寨的春声忽然间为之一静。特别是二当家铁牛的叫声,如同被人猛然用一团牛屎堵住了一般。
我暗暗佩服豹子头的威严,紧缩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一壶、两壶、三壶——我默默数着,只要喝到五壶,豹子头便会歪到床上呼呼大睡,那刻,我也将能够松一口气,略略舒展一下僵硬的身躯。
可这夜,他竟连喝了七壶,待第七个酒壶被摔碎在地,我很不合时宜地再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是找了很久才找准目标,步履重浊地向墙角走过来。
他的每一步,都似含着极大的愤怒、极强的忍耐和极深的苦痛。
我还没有想清楚要如何闪开,他已蹲下来,用双掌捧住我的脸,双眼发直,反反复复地念着:“美娘,你回来了,美娘——”
“不、不,我不是美娘——”我在他的手掌中呻吟,极力想让他看清:“卫寨主,你看看我,我真的不是美娘——”
豹子头的眼神更直了,他的手很粗砺,磨得我脸生疼生疼;他呼出的气息很粗浊,他如黑熊般的身躯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窗是敞开着的,夜风吹进来,也带来女子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笑。
我一阵天旋地转,已被豹子头钳起来,丢在床上。因为醉酒,他的脸愈发凶狠,影影绰绰地逼来。
“美娘——”
象剥掉新鲜的笋壳一般,他毫不费力地将我的衣衫撕裂,烛光下,他烧得通红的瞳孔里,映着我白净的胸脯。他赤袒着的身上,有一道又一道陈年的伤痕,如同虬结的松枝,又象丑陋的蜈蚣,深深地烙在他黑黝的肌肤上。
我无力反抗也无处逃避,只能喃喃道:“卫寨主,我不是美娘,我——”
他颤抖着伸出手,用滚烫的指尖在我唇上摩挲,面上呈现出一种婴孩吮奶般的痴迷。
“美娘,你没死,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他在喉腔深处抽泣了一下,象突然疯了一般,只用手轻轻一撕,我便全然呈现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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