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来看热闹,与众看客谈东道西,言谈之间,倒把青年的身世弄得清楚。原来此人姓郑名栩,字世嗔,乃京师河间人氏,本是个书香门第,家道殷实,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其父因得罪权贵,枭首于市,剩下他们母子二人,为仇家逼迫,不得不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沦落苏杭一带多年。几年来,他们母子处处遭人欺负,只得以乞讨为生,相依为命,不料时值春夏交更,昼夜冷暖不定,孑虫滋生,其母偶感风寒,一病不起,继而亡逝,郑栩在此无依无靠,一文不名,无以葬母,无奈之下只好插标卖身,望求得葬母之资。</p>
听罢,郭正倒有些可怜此人,又想起自己的父亲早亡,未曾见过一面,不禁大为感伤。他自幼也是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听了郑栩的身世,同病相怜,无由的对他多了几分好感。</p>
“快让开快让开,杨家大姐来了。”一人“嘻嘻”笑道。众人回头,果见一花花绿绿的轿子,忙向两旁退让,郭正闻杨媚娘之名甚久,只是从未见过,因此站在前面,想一睹媚娘芳容。</p>
轿子沉甸甸的,四个轿夫虽然精壮,也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帘子一掀,露出杨媚娘那风情万种的脸来,她细细打量郑栩一番,见蓬头乱发之下,生的一副好面容,满心欢喜,吩咐随从道:“去问他要多少钱?”随从刚答应得一声,早有热心看客叫道:“十两银子一个人,这买卖划得来。”杨媚娘听了,便道:“再多给十两,买下他吧。”随从忙赶过去,把银子往地上一扔,道:“公子,算你的造化,我家姐发了善心买下你,你跟我们回府,以后可要对我家姐言听计从,不然仔细你的狗命。”郑栩只想好好安葬自己的母亲,什么都顾不得,道:“多谢姐的大恩。”</p>
郭正见他就要卖身给杨府,心道:“可怜这么个人,一旦进了杨府,受杨媚娘玩弄折磨,哪里还有命活?”一时冲动,大喝道:“且慢,此人已被我先买下了。”随从正要走人,听得他这么一叫,冷冷看着他,道:“这位公子莫要生事,你可知我家姐是什么人?”</p>
郭正生性是个不屈服的,你若客气的话,他兴许还能退让,你若咄咄逼人,他便是拼着命不要,也要力争到底。那随从以势压人,自然令郭正大为生气,他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今日众目睽睽,难道你们还敢仗势欺人么?此人我早已买下,你若不信,不妨问问大家。”看客们素来都看不惯杨府的所作所为,见郭正生事,自然都帮着他话。</p>
随从见众口一辞,都是郭正先买下的,不知如何是好,忙回了杨媚娘,杨媚娘道:“你再加十两,问他要跟谁。”随从便又扔了十两银子在地上,朝郑栩道:“我家姐出三十两买你,怎么样?可想明白了跟谁走么?”郑栩只须十两银子葬母,也不在乎其余的钱,他先前听了看客们的话,又瞧了瞧杨媚娘,心里自然极不愿意去杨府,有心跟郭正,可又不知他出不出得起殡葬的钱,真是左右为难。</p>
郭正见他久不话,明白他的苦衷,道:“诸位且稍等,我去去就来。”罢一溜烟跑走了。他先赶回铺子,拿出自己日常藏下的钱,不过五两银子,心想着还缺五两,不敢向母亲要,便又赶到心月斋,探头探脑的瞧了一番,问了问一个姐妹,得知赵玉璋去了拳馆,便放了心,径直奔到后院,来到茵茵房外,正要拍门,猛地听到个男子声音,暗道:“原来茵妹妹在接客。”踱到窗下,偷眼去看,只见茵茵在房中弹琴,而一位衣冠华丽的公子则坐在一旁喝酒,他不敢惊扰,心道:“去向安妹妹借也一样。”正要走,忽然瞧见那公子趁茵茵不备,偷偷的在酒壶里倒了些粉末,不知是何物,郭正大惊,就从窗口跳了进去,怒骂着:“混蛋,下流胚子。”一拳早打了过去,将那公子打倒在地,他骑在那公子身上,猛打了十几拳,而后拿着酒壶往他嘴里猛灌,骂道:“你想算计茵妹妹,老子便让你先尝尝滋味。”</p>
茵茵弹着琴,雅兴正浓,乍见他闯进来,对那公子拳打脚踢,大为惊吓,忙上前劝解,待看见那公子喝过酒昏死过去后,才明白过来,怔了怔,在他身上踢了两脚,骂道:“什么尚书公子,原来这等下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