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剑是四个师兄弟中最小的一个,轮着值更时,往往就排在最后一个值。看了又看小说网
露剑他并且一直有些儿贪睡,除非上一岗的来叫他,他很少会主动醒来接班的。
可是,今晚,他不知怎么就醒来了。
像是猫在睡梦中闻到老鼠的味道,不知不觉醒来,却觉得这老鼠不太对劲,好像属于吃猫鼠一类,于是胃酸和唾液刚刚分泌出来,就立刻转变为肾上腺素,准备随时开始恶斗。
“发生了什么事?”露剑用目光问窗前的人。卢捕头、风刀、霜剑,统统醒得比他早,已经屏息守在窗前;甚至那个全身发抖的老太太,都已经在床上眯开一只眼睛,看着床脚那桶兵器。
——他们既然扮作江湖杂耍人,随身自然带了些大刀长棍之类的道具聊作掩饰,这些东西都放在一个大桶里,就搁在床脚。其中那面大刀,刀面光亮如镜,正映向窗外。
难道那个老太太在用刀面观察窗外?露剑狐疑的想:那看得清吗?他要起身往窗边走,看看外头到底有什么。风刀和霜剑一起用目光制止了他:
“暂时不要动。”这个目光传达的是这个意思。
风刀和霜剑虽然是男人,两双眼睛比起某些十八岁大姑娘来,还要会说话一些。露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好僵在床上不动了,一边儿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醒来,一边不由自主的端详起面前的那个老太太。
她老成那个样子,几乎丧失了性别,眉毛灰白、头发稀疏,颊边长了一粒痣、痣上甚至有长长的毫毛,可她还顶爱俏哩:头发用绣花发带挽成髻、唇上还搽了点胭脂。女人,她大概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另一只脚也不忘打扮打扮,才肯告别人间的。露剑这样想。
他还注意到,这位老太太虽然面对着大刀面,却似看非看,微侧着头。她的耳朵也很苍老了,皮肤灰巴巴的都皱起来,耳朵眼里甚至也伸出几根灰白的毫毛。但露剑一见她那个侧头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也许她的听力还是很敏锐的。
她是在听什么?
露剑凝神,仔细的听:哪里的树干“喀”响了一声,远远沙河水拍打着冰雪和沙石,小骡子不安分的嘶叫,麻雀在梦中咂咂嘴,某种小虫子摩擦着身体、发出空洞声响。隔壁房间,书生的鞋底在地板上擦了一下;再远些的几个房间里,或重或轻的一些鼾声混和在一起;还要远点儿的某个房间,似乎发出奇怪的声音。
露剑没有学过什么“天视地听”的神功,不能将那些声音分辨得特别清楚,但好歹是有点儿内功的,听觉比起普通人来说要灵敏些,勉强可以听得出那些声音好像是:木头咯吱声,以及——类似炒菜时、菜放进油锅里的声音?不不,再仔细想,更像是水浇在炭炉子里的声音吧?露剑皱起眉头。隔壁房间,书生不安的又挪了两步。
卢捕头全神贯注的俯在窗下倾听:他一只耳朵在多年前的秘密追捕行动中被砍掉大半,后来用金属补全了,因祸得福,听觉倒更上一层楼。露剑知道这个,所以实在想不通那些奇怪的细微声音是什么时,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可卢捕头脸上一如既往的皱纹深布、木无表情,不管听出了什么,都不曾流露出来。
忽然,又有了新的动静。
这次很清楚,是窗户一响、而后衣袂破空的声音。
露剑注目窗外,只能见到一角。那个夜行人正好在那一角空间中掠过,惊鸿一瞥间,只能看见他穿着黑色斗篷,身量极其魁梧。
这个人一掠而走,再也没回来。几个人屏息等了良久,确实再没有动静。书生点起油灯,开始磨墨写东西。卢捕头这时候才回头,向露剑招了招手,命令他跟风刀、霜剑一起守着老太太,而卢捕头要亲自出去看看。
露剑答应着,但心里实在很想跟他出去看情况,正想求情,床上的老太太吁出口气,向卢捕头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