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所谓地方头儿,不过是该地方捕快衙役的头儿,名唤王山风,人敬一声王头儿。{看了又看小说网}他的上面,自有地方官坐镇。露剑到了衙门,王头儿不敢自行处置,跟地方官报告了。露剑这捕头做得不小,足有从四品,跟京里头诸位大人比起来虽不算什么,地方这个官员统共管辖不过百户,品阶勉强算个正七品,真正芝麻小官儿,如何吃得消露剑压,几乎没跪到泥埃里去,便要摆酒于露剑等人接风。露剑忙止了,吩咐他们不得声张,只须尽心待命配合,地方官自无不依的,满口价应下,露剑便回来,一边自己好笑。
行过沙河旁边,见到棚子里,那赶尸匠却还没走,在河边敲开一块冰,取水作炊。地方上正问他:怎的带了这些东西到镇上来,天明不走,待要怎的?那赶尸匠胡子拉碴的,是个毛脸儿,偏生下巴颏儿尖尖的,透着那么股儿清秀,再搭上肿眼泡、旋风眉,叫人总觉得别扭,看了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露剑心忖:闻说赶尸人收徒儿,一定要求生得丑,不然压不住尸上的煞气,看来有几分道理。
便听赶尸匠闷声道:“我想么?本来好好的赶着路,要往沅州路去的,山路里滑了一跤,尸身跌坏了、走不得路,好歹弄个骡车,路搞岔了,走到这边来,住一宿吧,不知谁把我骡子淹到水里了!你们倒说叫我怎么走!”
露剑看河里,果然一处薄冰打破,下头乌压压沉着那头小骡子,不知是自己饮水失蹄落下、还是被人压下去的。地方上的人急得搓手:“大司!那你也不能不走啊。”
“走!你们给我找头骡子我就走!”赶尸匠口气挺冲。地方上的人犯了难:真要凑钱给过路人弄个牲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说到钱,谁都要犯难啊!
赶尸匠看看他们,口气也缓下来:“我正在想法,过几天看能不能叫喜神重新走起来,那就用不着骡子,也能上路。只是耽搁下这几天,银钱有点不凑手,还望帮衬帮衬。”地方上一听,帮衬路钱,比牲口钱少多了,松口气,便与他慢慢计议。露剑自回客栈来。
这方木客栈里,实行了个“内紧外松”的策略,并未封店、也未抓捕什么人,只是官家多穴了几个老成把稳的人看着,不许客人们走,新客人自然也不敢上门了。掌柜的明着不敢说,暗地里跌足叫苦不迭,叫厨下减两成粟米、加一成豆渣,这般偷工减料做成空心窝头,依然给绸缎商送去了。这本是行路上才用的干粮,绸缎商倒也收下,便拿这个给伙计们开伙,那帮伙计腰圆膀粗,也不是善茬儿,一吃里头粮食份量不对,也不多说什么,到掌柜的面前,叉着手看他。外头官爷还坐着呢,掌柜的不敢惹事,只得将细粮给他再添上,算下来料儿反更费了,苦不堪言。
露剑进客栈门时候,正遇上掌柜的那张苦瓜脸。霜剑笑嘻嘻立在后头,大红棉袄袖着手,真跟好嫂子似的,迎着露剑道:“回来啦?可把妈急死了。”不理掌柜的,便拉露剑回去。掌柜的在后头唠叨:“今儿多住一天,房钱好给咧!”霜剑回头丢下一句:“天知道要扣多久,每日房钱等那一日过完了再算你,急什么?早给了,要是那天官爷放我们走,你不肯退钱,我们怎么办?”一番道理讲得刮啦松脆。掌柜的报以幽怨目光,倒也驳不得。
露剑忍笑。他知道霜剑要装成卖艺人家,手头不能太大方;但同时,也是掌柜的斤斤计较太讨人厌,捉弄捉弄也是好的,瞧他那番吃瘪肉痛模样,甚叫人发噱。
一时到房里,卢捕头也已回来,露剑将赶尸匠的事情汇报过,卢捕头点了点头,问那老太太:“你怎么看?”
那老太太依然颤巍巍的发着抖,把鸡爪子般的手伸出来,比划了一下:“进来一个脚尖的印,深一寸三厘;出去两个脚印,深八厘?”干笑一声,“不像谋财害了命走的。大人怎么说?”
卢捕头点点头:“该来的躲不过,以静制动吧。”扬手招风刀、霜剑、露剑都过来,低低道:“这次的任务,就是韬晦行迹,致力保住每一个人的性命安全,除非我下令,否则不得轻举妄动。能做到吗?”特别看了露剑一眼,露剑便知道自己擅闯书生屋的事情,恐怕做岔了,脸上一热,很是惶恐。卢捕头却没有点他的名来批评,只低声道:“我相信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