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匠还没走。看了又看小说网要叫他快走的话,地方上得凑钱给他作路资,凡是要出钱的事,都不会进行得很快的,他呆得很安然。
他慢慢直起腰,手在衣襟上擦了探,抹去最后一道易容的痕迹。
他的旋风眉、毛胡子,都已经不见了,露出原来的面容:额角略窄、下巴尖尖,肤色灰白、肤质光滑得简直有点发腻——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白色水蛇。
这就是水魔的真面目,他看着自己的手,笑一下:时辰到了,也该现出面目了。
他深吸口气,走向棚子外面,外面有人在等他。
痴剑。
痴剑来得比玉魔还快。
水魔低头看看自己的袖子,又笑一下。
他的袖口,露出两截乌亮的分水刺。
这是他的武器,这些年来,或是明着打、或是暗里下黑手,也不知结果了多少江湖好汉的性命,但当然不足以斗过痴剑的剑,他知道。
可是他也知道,痴剑绝不会对非剑客直接出手。所以他的分水刺就成了保命符,这是多么奇妙的事。
他实在忍不住笑。
“你找到我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对痴剑道:“你不能对我出手。而且你若想借别人的手来打我,那我也不是傻子,能躲多快就会躲多快。你既不直接出手,是留不下我的,你也知道。”
“嗯。”痴剑道。
“所以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你的女儿,你反正这么多年也没管过不是吗?她找的那个男人,非要和我们抢珊瑚树,她还非要跟着他抢,打起来,刀剑无眼,我们也很无奈的。给老前辈您认个错,您看就揭过了怎么样?”水魔道。
痴剑脸上掠过痛苦的神色。这么多年来,除了剑术之外,他确实没怎么关心其他事情,他妻子病死,他没有管;她女儿找了一个男人,不如意,后来找了一个又一个,不知如不如意,他都没管。
甚至,刚听说女儿的死讯时,他也没有太在意。他当时正在擦剑,这是一项需要专心、很专心的工作。他一点都没有分心。
然后他把剑收好,去洗脸。一根头发落在水盆里,灰白色的。脸盆架子是几十年前的旧木头架子了,上面有几道划痕,是女儿七八岁时拿小刀划的,他依稀记得,那时他说:“我在你那个年纪,已经开始学剑了。”妻子忙着把女儿抱走,白他一眼:“学剑有什么好,像你似的?都学痴了。”
这些片断,早已埋在时间的尘埃下面,忽然之间,扯一个线头,就全都拉出来了。仿佛比当年还要鲜明,历历都在眼前。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悲从中来。
那个时候他决定,必须为女儿报仇。不管她找的男人是不是个白痴人碴、不管她跟这么样的男人鬼混是不是活该死掉,他必须替她报仇。
他看着水魔:“我必须杀了你们。”
“哦。”水魔的神色不自在起来。
“所以,我问你——”
“不!不要再说了!不准说了!”水魔捂着耳朵,惊恐的大叫。
痴剑要问的话,他难道已经听过一遍,早知道是很可怕的话,才会这样惊恐,听都不想听下去?
什么话会这样可怕?
痴剑平静的继续道:“我问你,愿不愿意学我的剑?”
在场看戏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多少人哭着喊着跪着趴着想当痴剑的徒弟,痴剑连眼角都不瞄一下。而现在,他在问一个杀他女儿的凶手,肯不肯学他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