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时当盛夏,烈日如火,炙烤着这一方天地。
临近中午,太阳升于最高处,气温也来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再加上没有一丝风,使得整个洛阳城都变成了烤炉,连树上的蝉都被热得开不了口,就更别提人了。
此时,无论是长街御道,还是各坊之内的街道,行人都比平时锐减七成,只有零星的几人还在街上走动,不少还在路过某间酒楼茶肆后便一头钻了进去。整个洛阳难得的显得如此清静。
一辆遮盖得严严实实,前后左右共有二十多人护卫的马车缓缓从皇城方向而来,很快就驶入长安坊。虽然头顶日头正盛,但马车周围的护卫却是个个精神抖擞,不见半点疲态,就连前行的步伐都相当整齐一致,叫人一看就可知道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甚至都不在拱卫京城的禁军之下。
二里地外,一座小楼上,李凌与杨轻侯并肩而立,远远眺望着这辆马车不断朝这边而来,脸色却是越发凝重,不过语气却还算轻快:“如此闷热的天气里马车竟被遮盖得如此严密,是人都待不住吧?杨帮主,你就不怕误中空车,功亏一篑?”
杨轻侯轻笑了一下:“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放弃说服我吗?但这个理由实在太蹩脚了些,柳润声是什么身份,他车内自然是准备下降温祛暑之冰盆的,所以车厢遮盖密闭才是正常的选择,正说明他就在车内。”
顿一下,他又一咧嘴道:“何况我已经早收到消息,今日他是去吏部做最后的确认,现在打道回府,不存在半点疑问。”
李凌叹了口气,杨轻侯确实掌握了一切,也早已定下主意,可不是自己说些什么能改变的。
看着马车就要踏入那一段左右皆是三层酒楼的街道,李凌只觉着心跳加速,手心也有汗渗出:“你真不计一切代价了?”
“为了这一日,我们等了三年,更是在京城筹谋数月,不可能再有更改。”杨轻侯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神情虽然平稳,但眼中却有光芒不断闪烁,显然心也已跟着提到了最高处。
似乎是为了排遣心中的紧张,他又笑道:“你可知道之前绡儿他们每天夜里外出都在做什么吗?”
李凌皱了下眉,这点确实够奇怪的,因为要不是有此一点,又恰好被同屋的月儿所察觉,只怕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漕帮众人要干这么大一件勾当呢。这便让他越发好奇起来:“他们在夜里都做了什么?”
“在预言今日的刺杀,和接下来的撤退。一击得手,远扬千里,才能确保我们漕帮兄弟的安全。我不是完全不顾一切只想报仇之人,自然要把后路都考虑稳妥了。接下来,你就看着吧。”
随着他最后一个“吧”字出口,马车已正式进入到那两处酒楼所夹的路段。李凌很清楚目标已进入伏击点,在整颗心快速拎起的同时,两眼也死死盯在了那个位置。
这一刻,似乎连时间都变得极其缓慢,李凌只觉着自己的每一下呼吸都是那么的清晰可闻,瞳孔缩小的同时,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左手边那座酒楼里有一道寒芒突然飞出,自上而下,直取下方马车的窗户!
终究还是动手了……在京城洛阳,在天子脚下,这些亡命徒般的漕帮中人不惜一切地出手了,刺杀堂堂朝廷二品大员,江南巡抚柳润声!
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在看到那寒芒飞出的瞬间,李凌就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很可能自己的官场生涯,不,应该是整个人生,都将因为这一道寒光而急转直下,彻底毁灭。亡命天涯说不定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远处的惊呼声骤然响起,让他无法控制地再度睁眼朝着前方望去,然后就让他看到了更加心悸震惊的一幕——
马车已经彻底停下,周围那些百姓在惊叫声里四散着奔逃起来,而护卫着马车的那些侍卫却在这一刻犹如受惊的虎狼般突然亮出刀枪,迅速分作两队,左右扑向两边的酒楼。
而这,还不是叫人震惊的地方,真正让李凌差点叫出声来的,是那边街道两旁的各种大小店铺酒楼里竟也同时冲出了数百手提兵刃,杀气腾腾的汉子。
他们显然早就得了授意,一经露面,就迅速控制了这一长段街道前后,封锁任何一个出入口,同时配合着那支卫队,迅速将两座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果然……”李凌猛吞一口唾沫,心更是沉到了最底部,“我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你们的行动其实早就被人算准,这完全就是一个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的陷阱……”
无论是从那些侍卫不顾马车安危,一受攻击就开始进攻酒楼,还是其他各店铺内的伏兵出现后的举动,都可以让任何一个逻辑正常的人意识到这场刺杀已然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