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辆马车行进在深夜幽静的洛阳内城,马蹄轻叩地面的嘚嘚声清脆响亮传往空旷的长街深处。不过却无法传入隔音良好的车厢内,打扰到正在谈话的二人。
李凌脸上现出的是恰到好处的兴奋与惶恐,看着面前的边学道:“今日下官实在是受宠若惊,想不到我不但能参与如此盛宴,还能被永王殿下如此重视,实在是,实在是……”
对于他的表现,边学道还是颇为满意的,笑吟吟地看着他,片刻后才道:“温衷你也不必如此自轻,虽然眼下你位卑职轻,但将来前程却必然是一片光明。正如殿下所言,他是不会看错人的,何况你还是今年新科探花,我想用不了几年,便能得个好差事了。”
“多谢大人鼓励。只是下官依旧有些惭愧啊,想着今日与会者多为朝中前辈,人皆朱紫,只我一人……”说着低头看看自己的袍服,又是一声轻叹。
“呵呵,看来你是有上进心了,这很好。我等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得入朝堂,还不就是希望自己能获得朝廷重用,从而一展抱负呢?”安慰了两句后,边侍郎的话锋又是一转,“不过你也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在朝为官你的起点未必是最重要的,关键还是在于有没有贵人愿意提携帮扶于你。而现在,你两者兼具,那飞黄腾达便已不远了。”
“下官明白,殿下对我有此知遇之恩,我必尽心以报。”
“说得好,你若真有此心,我想殿下也会很高兴的。而现在,也确实有一桩事情可由你来做,以报殿下这份恩情。”
果然来了!李凌心下立生警惕,但面上还是那副激动的样子:“大人请说,只要是下官能做的,我定不会推辞!”很显然,今日这场明显与自己身份不等的宴会也好,永王对自己的格外关照也好,都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的铺垫了!
“你且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来。”说着,边学道拿手轻拍了下车厢壁,车夫立刻会意,让马儿前进的速度又慢了三分,让本来跟在后边的车辆先行一步,只有李莫云还驾车跟在后头。
“你应该知道去年发生在北疆的那场战事吧?”
“下官知道,当日我大越边军还罕有的在鬼戎手下吃了点亏呢。”
“嗯,此事影响可很不小,就连转运使司都有两名副使受到牵连被夺职外迁,至于前线将士更多有受惩治的。”边学道说着,咪了口醒酒汤,“不过这些都算不得大事,最关键的却在于太子当时也在北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些责任是在于他了。
“虽然无论陛下还是我等臣子都不可能真怪太子用兵不利,但太子终究要为自己正名,故而今年以来,他就一直在筹谋对北用兵,好一雪前耻。但这显然是太过鲁莽了,我大越与鬼戎已交锋数十年,至少这二十多年里,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若是强行出兵北上,只怕更多是徒劳无功,多增死伤,这实在非我大越天下臣民之幸啊。当然,其中的一些细节我一个户部官员也说不太清,想必你也能理解吧。”
见李凌点头,他又叹息道:“奈何太子却一意孤行,又有一些朝中主战势力的从旁鼓吹,竟使陛下一时都不好阻止。永王殿下却是深知此事实在弊大于利,故而便有意为陛下分忧,而如何使此北伐之事停下来,就得着落到我们户部头上了。
“有句话你是一定很熟悉的,叫作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调动既是转运使司的责任,也在我户部。转运使司终究只是出一把子力气,要是真耽搁了,就会跟这回一样,大受惩治。但咱们户部就不同了,有时候在账面上的稍作变化,就能让前线的粮草供应出现问题,从而使此次出兵一事发生改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凌如何还不明白,当下迟疑着道:“所以永王殿下是想让咱们在账面上做点手脚,使前线军粮不足,从而无法出兵?”
“不,不是永王殿下的意思,是咱们,或者说是你一时犯了点小过错,才让军粮调度出了问题。我想以你做账的本事,这点事情应该难不住你吧?”说着,边学道的一双眼睛已灼灼定在了李凌面上。
李凌心下冷笑,对方就是要让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了。差事他固然会交给自己,但接下来如何做账,如何把有问题的安排掩盖起来,并在最后时刻突然爆发,让前线在出兵前无法获得足够粮草辎重供应,这些技术性的问题,却一股脑都要由自己来安排。而一旦真出了事后,朝廷追查起来,责任也自然全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