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阳春,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这也是一年中农民们最忙碌的一段,播种插秧,只为秋日的丰收。尤其是对湖广这样的大越粮仓要地来讲,每年的这个时节,更将出现县县勤耕,村村忙种的壮观场面——至少以往那些岁月都是如此。
但今年的湖广境内情况却是完全不同了,沿路所见皆是一片萧条,那些村庄聚落,田间地头,少有看到辛勤劳作的农人的,倒是野草杂花已经开始在本该种下粮食的田地间抽生发芽,疯狂吸取着土地养分,许多村落更是十室九空,都快没有人气儿了。
带队走在如此荒凉的官道之上,李凌的神色是越发严峻了,这让与他同行的那十来名护卫也显得格外沉闷,只不住打马,朝着前方疾驰。个把时辰,便赶出了二十来里地。
早在出京后不久,李凌便已悄然从旗帜鲜明却又人多眼杂,目标更大的钦差队伍中脱离了出去。然后趁着整支队伍坐船走水路的当口,他则带了少量亲信以陆路疾驰入湖广,到今日双方分开已过十日。
他所以选择这么微服出行,一者是为了避免沿路的各种应酬,以如今大越官场中的风气,他此番奉旨南去势必会被诸多地方官员拜访宴请,这要一路真应酬下来,足可以让他迟上一月才能抵达湖广;
二者也是为了避人耳目,不让现在湖广的那些官员真正掌握自己的行踪从而有的放矢。那样想要查到某些事情的真相可就太难了,只有暗中查探,才能获取第一手的,最真实的线索。
只是这么一来安全和舒适性上却远不如大队同行了。不过李凌他们倒也未放于心上,之前在西南,在北疆时,又不是没有吃过苦,这点风餐露宿的对他们来说也算家常便饭了,至于危险,有杨震李莫云这样的高手在侧,自然很有保障。
“大人,天快黑了,前边又是一个村落,不如我们就投宿在那儿吧?”走在最前的杨震在抬眼看看快要西沉的太阳后,便转头提议道。
李凌没有先急着拿主意,而是问道:“照路程推算,我们离随州城也不远了吧?”
“是的,我们已经进入随州地界了,不过离州城却还有好几日的路程呢,再往前便是广安县城。”另一名随从在旁解释了一句,“不过照此看来,今日怕也是无法抵达县城了。”
李凌点点头:“那就先在前边村子里住上一宿,争取明日进广安县,看看从县城里能不能探听出些东西来。”
众人一听这话精神都是一振,纷纷答应一声,驱马提速向前。这段日子他们都没怎么入过城池,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几骑人马走得飞快,果然很快就来到了一座略显破落的小村落前。入目所见,依旧是荒芜的田地,不过这儿的人气倒是比别处要强,已有几缕炊烟自民居的烟囱里飘出,还看到
一个老人正佝偻了身子,吃力地在田中插秧。
见此,李凌便下马上前,大声招呼道:“老人家,在下有礼了。”
对方仔细地把秧苗插入土中,才慢慢直起身子,一边拿手在背上轻轻捶打着,一面抬眼观察着已到田埂前的李凌和他身后那一众鲜衣怒马,气度不凡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慌,连忙哈腰行礼:“不敢不敢……几位是外乡来的客人吧?”
“正是,在下姓李,是来湖广做买卖的,因见天色已晚,所以想着在贵村中借宿一晚,却不知你们这儿可能行个方便啊?”
“啊?借宿啊,这个……”老人脸上顿现难色,但随即就看到李凌取出一小锭银子:“我等叨扰贵庄,过意不去,这儿有一点心意,若是老人家愿意收留,这就是你的。”
“既然客人都这么说了,小老家中倒还有个空院子,应该可以让你们住下。”老人说着便走上前来,眼光不时往李凌手上的银子瞟去,见此,李凌便大方将银子交到了他手里:“如此多谢了,还请老人家带我们过去。”
“好好,各位请随我来。”老人感受着银子的份量,心头欢喜,赶紧引了他们往村子里去。入村没多久,就在一座泥瓦院落前停了下来,还朝里招呼了一声:“老婆子,家里来贵客了,今晚多准备些吃的。”
屋子里传来一声嘀咕,因是用的本地口音,李凌他们倒听不清人说的什么,只是老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随即赶紧就走进家门,放低了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再出来时,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农妇勉强带笑地冲他们行礼:“原来是贵客上门,若不嫌弃,就在我家中住下吧。不过我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可不要见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