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渊走到那处站定身子,神色沉寂,周身的气息涌动。
周围的百姓见这番情形,纷纷屏气凝神,紧张的注视着对方。
只见叶渊的衣衫猛地扬起,胸前、后颈、眉心、左臂与右臂五道神门纷自亮起,其中四道神门上白色的光华流转,白虎之相猛然跃动,而最后一道神门上却并无任何神纹闪烁,显然这位叶圣子还未在第五道神门上铭刻下自己的神纹。
但饶是如此,那白虎之相与雪白色的光华相映成辉,于那些寻常百姓看来,此番情形依然是足够惊世骇俗的场景。
可还不待百姓们看明白这位圣子到底在使些什么仙法,背对众人的叶渊握着那胡府兴递来之物的手忽的用力一握。
啊!
一声凄厉的哀鸣忽的从桐林深处传来,一道血光猛然从那处亮起,隐约间一道血色身影在林间穿梭,身形时隐时现。
百姓们纷纷脸色一白,身子下意识的退去数步,看向那桐林方向的目光更是惊尤不定。
然后那位叶圣子忽的身子一震,退去数步,脸色隐隐发白,眸中泛起惊惧之色,那道血光与气力的哀鸣也随即散去。
“怎么回事?”朗成上前扶住了叶渊,关切问道。
叶渊苦笑着摆了摆手,神色凝重的言道:“这林中方才的异象,大人可曾看见。”
“自然。那是何物?”朗成问道。
“树妖。”叶渊说道:“而且还是七百年的大妖,方才我与之微微接触,对方的妖力便将我所伤,那东西一旦出世,恐怕整个古桐城都得为它陪葬。”
这话出口,周遭百姓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呼,方才那诡诞的血光与凄厉的哀鸣他们都听得真切,那般景象让这些百姓们浑身惊起了鸡皮疙瘩,此刻听闻叶渊此言,更是对对方所言之物深信不疑,一个个面色惶恐的看着叶渊,俨然已将这位乾坤门的圣子当做了救命稻草。
朗成眼角的余光将周遭百姓的这般神态尽收眼底,他忍着就要荡漾在脸上的笑意,沉着眸子问道:“连叶圣子都不是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叶渊言道:“为今之计,只有先砍下这桐林,收了这妖物的栖身之所,我在与我门中诸位长老一同布阵,或可有趁着此妖羽翼未丰之际,为古桐城百姓博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桐林毕竟是虞家的祖地,不知虞知县……”叶渊说道这处,声音小了些许,看样子似乎极为为难。
“叶兄何必担心,虞知县世受皇恩,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大是大非。“说着朗成还转头看向一旁的虞桐,周围的百姓也在那时纷纷看向对方,期待着对方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作为此刻诸人的焦点的虞桐,却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场上凝重的气氛。他弥漫的看着诸人,好似也并未听见朗成与叶渊的一番对话:“怎么了?”
朗成皱了皱眉头,暗觉虞桐此刻装起了糊涂未免有些太过可笑。但表面上他还是沉声问道:“虞知县可愿让出这快林地,让叶圣子施展法门,镇压大妖,救这古桐城百姓于水火?”
“这个啊。”虞桐一脸恍然大悟之色。
然后他咧嘴一笑,言道:“当然……”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暗暗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未来得及出完,虞桐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不行。“
……
“阿来哥哥!这树林你不会真的有妖怪吧?他们会吃人吗?”随着诸人一同前来的刘青焰在见识了那番情形后,也有些胆怯,她拉着魏来的衣袖小声问道。
魏来闻言神情古怪的看了刘青焰一眼,费了些力气方才将那句“你自己不就是妖,怕什么妖?”给咽了回去。然后他摇了摇头,言道:“妖也得有好坏之分。”
“这林中或许真的有妖,但真正吃人的东西却在林外。”
魏来说着,目光便落在了那站在叶渊身后的那位胡家家主身上。他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
“虞知县!你可要弄明白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啊!难道说为了这区区一片桐林,你要让整个古桐城的百姓蒙受大妖灾祸?”朗成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言道。
周围的百姓看向虞桐的目光也在那时变得疑惑与费解起来,而这样的疑惑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便会变为愤怒。
“这妖物出在你虞知县的祖地,你又处处袒护这妖物,莫不是与这妖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叶渊趁热打铁,见周围那些百姓的神情愤慨,他暗觉时机成熟,便于那时压低了声音问道。
虞桐不语,只是笑眯眯的盯着他,那模样仿佛是在看一件极为有趣的事物一般。
“一定是的,我听说过一种用生人血祭妖物之法!他虞桐一定是想要将咱们整个古桐城都献给那个妖物!怪不得我每日寻他想要为我儿讨个公道,他都闭门不见,原来是想着这般恶毒的事情。“胡府兴也随即指着虞桐朗声怒斥道。他所言之物真假不论,但此刻语调中的愤怒却是货真价实——在胡府兴看来,他那儿子胡叙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虞桐将白狼吞月送到了魏来的手中,依仗着这把刀,魏来方才有了为难胡家的资本。甚至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虞桐在背后操作的。此刻他对于自己这位亲侄子可谓恨之入骨,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而这世上,阴谋永远是最容易获取人心的,尤其是这个阴谋还有那么些许似是而非的“证据”作为支撑的前提下。
百姓们很快便对胡府兴的说辞深以为然。
胡府兴的儿子确实死了,他在虞府门口央求了虞桐半个多月也确实是事实,方才那桐林中渗人的哀嚎与恐怖的血光更是众人亲眼所见之物。
虞桐为何对于自己表弟的死视而不见?对于自己亲舅舅的求见熟视无睹?此刻更是要拦着众人镇压那妖怪?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有那么一个解释——这位曾经的小侯爷与那树妖有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而这样的关系理所应当应该是极为龌蹉与恶毒。
人心深处藏着黑暗,所以人也最喜用黑暗揣测他人。
可面对众人愤怒与狐疑的目光,虞桐却忽的一笑:“我说诸位至于如此火大吗?”
“我只说不砍桐林,可没有说过,不让诸位降妖啊!”
胡府兴闻言,根本不待旁人说话,自己便反驳道:“你没听叶圣子说吗?需要砍掉这桐林,方才能逼那妖物现身,不让我们砍,如何降妖?你分明就是在诡辩!就是在为你虞家豢养的妖物开脱!”
“舅舅这是什么话?难道说不砍桐林就没办法降妖吗?”虞桐一脸无辜的问道。
“自然。”胡府兴应道。
“这样啊。”虞桐面露苦恼之色,叶渊等人都皱起眉头,死死的盯着虞桐,暗暗揣测着他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可就在这时,虞桐猛地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既然如此,那便我来降妖吧!”
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虞桐会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朗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会降妖?”
“略懂略懂。”虞桐却是一笑,随后他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迈步便走到了那桐林之前,从怀里不知道掏出了一样事物,握在手中,然后他也一如那位叶渊一般周身气息奔涌,四道神门在他身前亮起,他猛地一握手中之物,那血色身影忽的出现与凄厉的哀嚎也再次从桐林深处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那道血光似乎也开始朝着桐林的出口处移动,周遭的百姓面色煞白,神情惊恐。
而那位胡府兴比起那些寻常百姓更加不堪,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看着虞桐,伸出手,手指却在颤抖,他问道:“你……你是怎么……怎么做到的?”
虞桐闻言转过了头,他脸上的神色平静,并没有半点之前叶渊“降妖”后的种种异状,他看向胡府兴,笑道:“舅舅似乎很好奇。”
“不若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我告舅舅我这降妖之法哪里学来的,舅舅呢……”
说道这处,虞桐顿了顿,他脸上的慵懒与始终萦绕睡意在那一瞬间忽的散去,他蓦然变得阴沉与肃然了起来。
他将他手中握着的事物,轻轻一抛,扔到了胡府兴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把小小的拨浪鼓,模样再寻常不过,拴着鼓点的绳子还有些磨损的痕迹显然是被人使用过许久。
而就这这样一件事物,却让看清它模样之后的胡府兴身子一震,险些摔倒在地。
虞桐的声音也在这时随即响起:“舅舅呢!就告诉一下我,到底这乾坤门给了舅舅什么样的好处,让舅舅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舍弃!”
这话一出,胡府兴本就摇晃的身躯再次一震,而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脸色煞白的跌坐在地。
周围那些百姓听闻此言还未反应过来虞桐话中的意思,可这时那血光越靠越近,嘴里的哀嚎也愈发清晰……
那声音虽然凄厉,虽然渗人。
但似乎并非如野兽般无意义的嘶吼……
它更像是在说些什么……
只是因为心头的恐惧诸人未有却细细分辨,而此刻他们却渐渐听得真切了起来。
那声音在说……
爹爹……救我……爹爹……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