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貌是熟悉的,但他的表情却带着一丝丝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嫌弃。他确实是她长兄,她长兄偏过头去,不愿再看她一眼!
虽说已是晚春,杜安菱却觉得身上的风有点冷。
在春月楼里呆了二十四个春秋,这眼色里的含义杜安菱怎能不懂?莫大的哀伤袭来,眼角沁出晶莹的泪。
并不意外,只是打碎了自己心中的幻想罢了。
这世间,还真和那管门婆子说的一样。
……
制止了儿子的出声,杜安菱看着长兄带着人走进宅院。守门的仆从毕恭毕敬地躬身,门口几位幼童欢快地迎接,全入了她的眼。
原来,自己已经成了那多余的人。
他们没有自己,一样过得很好。
杜安菱心中明白了,有些后悔没听那管门婆子的话——如果自己还留在春月楼里,当一个教引婆子,也好过白白回这里来受气!
她恨。
她恨的是自己那个长兄杜安才吗?并不是。她理解自己长兄,毕竟在旁人眼里,自己一个三妹活得如此不堪,是会败坏自家长兄名声的,如何能怪他薄情!
她恨的是自己,分明应该能预想到今日的情形,偏偏又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只有心头忧伤难免。自己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从没有现在这样强烈,杜安菱有些迷茫。
不过是不能留在这里了。
那就走吧,只要不是走太远,总有能回来看看的机会。
……
屋边银杏,早有百岁了。二十四年未见,似乎又高了些许。浓密的枝叶笼罩在村口,夕阳下拉出一条阴凉。
杜娥停下来,想着过去的日子。二十四年前,自己,还有村里的其他几个被家人放弃的女孩,就是在这里告别家人,上了春月楼的马车。
那天,自己被卖了……杜安菱苦笑,自己倒是值不少钱,抵得上许多田地……为了免当佃户而牺牲了自己的利益,自己走出了那一步,再也没法回还。
那有怎么样呢,自己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
四顾,本应是故乡的茅屋早已是气派大宅——瞧吧,妳的家?那里不会是妳的家,自从那天拿了钱开始,自己就不再是杜家的人!
长吁一口气,她心头涌出词句。
低吟,曲调间散不尽的忧伤。
“昔日兄长卖妹去,今朝小妹还乡来,故乡银杏蔽新宅。”
“凄苦归途何处在?眉头皱起青丝白,回望旧居久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