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高悬在天空上行的光芒洒落。
神意运转。
轰鸣的大地再度恢复安定,沉向下方的岩层再度被新的岩层托起,火山轰鸣,爆发,可沸腾的熔岩却还来不及喷出,便重新顺着岩层的裂隙沉入地壳之中。
山与大地的怒火被重新疏导,河道中流淌的熔岩冷却凝固,炽热不再,紧接着,新的河道被开辟,清泉涌动,再度奔流。
空气中满溢的硫磺气息消散,灰烬汇聚形成的黑暗天穹破裂,露出背后漆黑的星空,月光再一次降临在这一片土地之上,却无法掩盖神明的光辉。
光辉运行在大地之上,如流水一样,令无数碎石和尘埃升起,令坍塌的墙壁和废墟再度回归完整,所过之处,哀哭之声不再。
痛苦和折磨无法继续徘徊,因为救济被授予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中。
唯独没有留给自己……
神性在燃烧。
令神明沐浴在创世的火中。
原本至纯至净的神性,此刻被渺小躯壳中的意志所把持,火焰之中,低垂的眼眸挣扎着,缓缓地抬起,属于人的辉光显露,痛苦而坚定。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
他艰难地弯下腰,伸手,按着自己的面孔,那宏伟的声音消散了,从口中吐露出来的变作了沙哑地呢喃:
“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吟诵着心中莫名浮现的《圣典》,夏尔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决的神色,手掌猛然伸出,抽搐地哀鸣声迸发,自他的喉咙中。
轰鸣巨响运行在天空之中。
仿佛天地暴怒。
伴随着那一根手指刺入眼窝。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凝视着天穹上那个疯子,看着他艰难而痛苦地将自己的右眼挖出来,将通往大源的道路斩断。
黄之王在惊愕中起身,面孔僵硬住了,可在他身旁,叶清玄却在笑,大笑,就好像赌局中输了的人不是自己。
伴随着细碎的崩裂声,夏尔的手掌缓缓地放下,五指摊开,露出了掌心中神性凝结的右眼。
原本右眼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空洞。
鲜血自面孔上留下。
伤痕未曾痊愈。
因为那无所不能的伟力在迅速地消散。
就好像将自己彻底撕裂为二,属于力量的那一部分被剥离而出,伴随着右眼的失去,就连伊甸的投影都随之动荡起来,重新隐没。
那庞大的双翼弃他而去了,消散在了以太界的深处。
神明不再。
那个年轻人自天空中坠落,向着大地,就像是自神的国度中被驱逐而出。
再无任何力量存留。
飓风扑面而来,在持续的坠落之中,久违的虚弱和痛苦再度地充盈在躯壳之中,扑面而来的大地就像是死亡一般张开手臂,等待着最终的拥抱。
可是他却不觉得恐惧。
只是满足。
“你们好啊。”
他的嘴角艰难地勾起微笑,用残存的独眼凝视着人间的一切,轻声呢喃:“我又回来了……”
黑暗吞没了他。
-
当他从泥土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了帕格尼尼的声音。
“如果不是我反应得快,你现在已经摔死了。”
“是吗?”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只觉得四肢中传来抽搐的剧痛,“我这是……”
“重伤。”
帕格尼尼漠然地回答,“我只来得及让你不至于摔死。脊柱重创,两条腿都断了,内脏破裂出血。你早就重度贫血了,全靠着神性支撑,失去了神性之后,你立刻就会要了自己的命……回到高加索之后,你恐怕要卧床几年了。”
“听起来真惨。”夏尔叹息,“是你救了我吗?”
“是你救了自己。”
帕格尼尼说,“被你救的阿斯加德人里有个圣咏医师,帮你输了血。”
“啊,替我谢谢他。”
夏尔有点惭愧地笑着,想要挠挠头,可是胳膊却抬不起来。。
“他已经死了。”
夏尔愣住了,笑容僵硬,许久之后,轻声叹息,“是这样啊……因为救了我吗?”
帕格尼尼没有说话。
“有烟么?”
“没有,我不抽烟。”帕格尼尼冷淡地说道:“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戒烟吧,作为凡人而言,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那些恶习了。”
“嗯。”
夏尔回应,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用残存的独眼凝视着天空。
看着无数飘忽的人影自从废墟大地上升起,向着虚幻的国度飞去。就像是魂灵飞在天上,从生的折磨中解脱,走进逝者的世界里去。
“你在看什么?”
夏尔凝视着那些飞向天空的幻影,许久,轻声呢喃。
“或许是天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