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庆舒只是匍匐在地上,将大段阿谀之词不断奉上,“惟陛下明见千里,洞烛魍魉,惟辟玉食,作威作福。微臣谨贺陛下……”
“无关的话等过去之后再说吧。”
皇帝自御座之上起身,走向龙椅之后,那悄然洞开的门扉,“两位爱卿,也随我来吧。”
云楼庆舒自然是跟在身后。
而白恒,看了看身旁那两位魁梧的甲士,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跟在了后面。
向下的通道如此漫长。
相较眼神惊愕的云楼庆舒而言,皇帝和白恒都无比淡定,仿佛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光变迁。
“终究是土包子,什么都没见过啊。”
白恒嘿嘿笑了笑。
云楼庆舒微笑不改,但眼神却变得阴沉起来——唯有这句话,比什么辱骂都更令云楼庆舒难以忍受。
自今日之前,哪怕被封为云楼公,他也从未曾有机会进入过国都。
就连每年的朝拜都没有过他的份儿。
一个混血儿,何德何能觐见天子?
自地面向下,一路到钢铁神殿,不需要皇帝言语,自然有和宫人打扮截然不同的人将地上的叶青玄扯起来,放在铁椅之上。
那些人浑身穿着纯白的衣服,就连眼睛都包裹在玻璃护目镜之后,不露一丝空隙。将叶青玄放在铁椅上之后,就扯出里面的镣铐,将他紧缚。
叶青玄还没有睡去。
或者说,还抗拒着注入自己动脉中的药剂。
意识昏沉。
眼眸顽固地睁着一隙,空洞的眼瞳微微跳动着,看着‘白汐’。
白汐依旧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呼吸,无知无觉。
“做的不错,潮月。”
云楼庆舒向着白汐颔首:“现在,回来吧,到父亲这边来。”
一瞬间,白汐的眼瞳合拢了,瘫软在地,陷入了晕厥。
而就在钢铁神殿的顶穹,一道裂隙缓缓开启,与叶青玄无二的铁椅缓缓自其中垂落——与白汐无二的少女端坐在其上。
仿佛没有痛觉一样,哪怕浑身被接入了一根根线缆,脖颈之后被撤开裂口。一根长钉楔入了颈骨之中,仿佛直达大脑,血迹还未曾干涸。
她看着云楼庆舒,浑身唯一能够动弹的枯萎嘴唇微微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嗯,我知道。”
云楼庆舒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是从未曾有过的温柔,对着牺牲的女儿不吝褒扬:“潮月做的真好,父亲真为你骄傲。”
于是,少女的嘴角,微微挑起一线。
似是幸福地微笑。
在她的眼瞳中,有一瞬间有狂怒的烈光闪过,可很快,又消失无踪。
那是被锁进意识深层的白汐。
“看到了吧?龙脉之血的共鸣和联系比你想象的要更深。”
白恒手里还端着一盘从餐桌上拿来的花生米,靠在叶青玄的铁椅旁边,有一颗没一颗地往嘴里塞着盐花生,而且还不咸不淡的扯着淡:
“如果你们叶家没有死到只剩下你一个人,这样的感觉你也能够体会到。
你不知道你父亲有多爱你,叶青玄。否则他只要愿意,你就会变成他的傀儡……甚至借体重生也没有任何难度。
天人对平民的差距是绝对的,上位天人对子嗣的掌控就惊人。‘云楼’这一系本来就是人造的天人,上下控制更甚与其他。更何况,潮月和白汐原本就同出一源……啊,对了,花生,你要来点么?”
叶青玄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愤怒地呼吸。
筋疲力尽。
“一路上早就暗示过你那么多次了啊,叶青玄,那么多次,你可长点心吧。”
白恒没好气地扇了一把叶青玄的后脑勺:“到最后,连谁是你的敌人都没有搞清楚。你也不想想,在震旦除了胡先生,你难道还有别的朋友吗?”
似是被呱噪的白恒弄的不耐烦,女帝看过来一眼。
白恒摊手,将最后的几个花生吃完,盘子丢到一边。
“那么,如今皇家的赵氏、白氏、叶氏和云楼氏,以及再加上被中央主控室冷冻封存的‘萧氏’的标本……”
白恒感叹:“龙脉九姓中,不,应该说当年的亚洲移民船的‘船员委员会’中的九名最高委员,他们所传承下来的基因权限,已经有过半掌握在你的手中。
恭喜你,陛下,在继位十五年之后,终于能够获得中央主控室的承认,成为真正的皇帝了。”
白恒的面沉如水,看不到任何的痛苦和难过,只是眼神变得阴沉。
随着钢铁顶穹的开启,一张与叶青玄无二的铁椅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等待着白恒的光临。
费尽心机,用尽办法,阻拦了十五年之后。
他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请吧,爱卿。”
皇帝淡淡地催促:“不要让朕为难。”
“放心,认赌服输,我会的。”
白恒抚摸着椅背,却不着急坐上去,反而淡定地问道:“容罪臣我多问一句,等陛下获得了中央主控室的承认,再次唤醒移民船的核心之后,又准备做什么?一扫积弊,励精图治?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宏图伟愿?
比方说,‘逆转长城’?”
毫无自觉的,白恒将这大逆不道甚至十恶不赦的猜想从口中说出。
他看着皇帝,凝视着那一双眼睛。
期待着她做出哪怕一丝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