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保尔拍了拍自己的腰间,似乎准备找点小东西送给这个弓手,但是他什么都没有找到。</p>
那个弓手也无意得到什么东西,只是急急忙忙的要离开这里。</p>
保尔是个很体面的人,不管是在酒馆里面,还是在妓院里面,只要有人多照顾了他一些,他就一定要慷慨回报一下。</p>
所以当那个弓手就要离开的时候,保尔叫住了他。</p>
“小子,等一下。”</p>
“是的,大人。”</p>
“你说,”保尔一边走一边扭了一下脖子,骨头咔嚓响了一下,“再等会,这酒馆里一准会闹哄哄的吧。”</p>
弓手脸色发白,周围再次传来了狗叫声和叫骂声,弓手结结巴巴的说,“我不知道。”</p>
“没关系,你知不知道都没关系。”保尔肩并肩的送这个弓手出去,礼貌的对他说,“反正我这个人是个喜欢清静的人,你知道,体面人都这样。听见有人在外面闹的时候,我就会用被子蒙着头,爬到床底下美美地睡上一觉。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p>
“很好,”弓手说,脸色在油脂蜡烛的照射下有些苍白,“很好的方法,大人。”</p>
“好的。”保尔挥了挥手让这个家伙走掉,“我是个慷慨的人,从不说废话。”</p>
“是的,您很慷慨。”</p>
“得了,你根本不知道。”保尔关了门。</p>
维基亚士兵立刻打开了一只箱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短剑、匕首以及半盔。这士兵身上确实臭得很,他嘀嘀咕咕的说,“好运气的雏儿。”</p>
黑人士兵很快分好了各自的武器装备,穿戴整齐,在靴子里面插了匕首,把短剑挂在了腰上,两个维基亚人甚至取出了锁子甲挂在自己身上。保尔询问他的同伴,要不要先出去拉泡屎,不然等下会搞得大家都臭烘烘的。他的同伴说反正这里也没有老板娘,臭一点也不碍事。屋子里面很快恢复了安静,所有的黑人士兵和维基亚人都整装待发,保尔吹熄了蜡烛,大家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无声的等待。</p>
外面的狗吠声越来越强烈,人的惨嚎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p>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p>
“见鬼,它咬我的腿```啊``”</p>
“别放箭,见鬼。”</p>
“谁在乱射?!”</p>
“科金斯。”</p>
“放屁,我在这边。”</p>
足足闹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狗吠声终于渐行渐远了。</p>
酒馆里的蜡烛全部熄灭了,门缝里已经没有一丝光线射进来了。酒馆陷入了深深的沉静。在这个小隔间里,似乎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p>
在很长的时间里,只有老鼠爬过木板的声音,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人在蹑手蹑脚的穿过我们楼顶的木板。</p>
铛。</p>
一只锅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在深夜里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我们屋子里的人全部站了起来。黑暗如同墨汁,睁眼和闭眼根本毫无区别。我突然想起了池塘里面死去的两个克里尔人,他们的衣服在水里面散的好开,就好像被风吹起来了一样。</p>
“维多,”保尔的声音时隔两小时之后再次响起,“我们出去后,你把门栓上。要轻轻的。”</p>
我没有回答。保尔也不再多说。</p>
一小声吱呀的声响过后,空气在我的眼前流动起来,片刻之间,所有的人都走出了房间,我随后跟上,稳稳地关上了房门。</p>
就如同夏日的暴雨来临一样,在毫无征兆之间,整个酒馆里面充满了声音,击打声,怒吼声,锐器穿破躯体的声音,哀求声,诅咒声。我楼顶的木板传来了慌忙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重物摔倒的轰鸣,哭声接踵而至,锤门的声响。过了一会,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我的头上,我用手指蘸了一点,还没有凑进鼻腔,我就知道这是血。浓烈的血味让我不得不挪了个地方。</p>
我把剑捏在手上,对准了房门,任何一个冲进来的人,肚子都会挨上那么一下。</p>
打斗的响动很快变成了惊恐的哀嚎。</p>
我从头到尾没有听见黑人士兵或者维基亚人发出一点喊声,他们像是不会说话的恶鬼,从墓碑里一钻出来就一声不吭的开始吃人。最后的交手似乎在大厅里发生,短剑的碰击声在片刻之后,就变成了痛苦的哀求,这哀求很快又戛然而止。</p>
不慌不忙的脚步声踏着楼梯上上下下,有人在拖着什么东西走下楼来,那东西在每一级楼梯上都会碰碰作响,撞个不停。</p>
我还听见了几声女人的声音,但随后这声音就好像被捂住了嘴,然后就彻底消失了。</p>
静谧重新降临。</p>
我楼顶的天花板上面传来了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有什么东西在爬动。</p>
这声音从房间的西北角一直断断续续的响到了最南边,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刮擦的声响也消失了。</p>
我在判断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之后,就拉开了门栓,走了出去。</p>
大厅的地上丢弃着一只火把,把大厅照得阴惨惨的。</p>
坐在墙角边的两个黑人士兵看见了我。有一个人少了一只手,另一个脖子被砍掉了一大块肉,这个时候他们都目光呆滞地坐在墙角边上。我立刻去找一块布,想给这两个人包扎一下,但等我从一个死人的后背上撕下来块布的时候,脖子被砍的那家伙已经死了。断手的黑人拒绝我帮他包扎,他自己咬住布条的一头,用另一头死死地把自己的断肢捆紧,眼泪和汗水瞬间淌满了这个家伙的脸。</p>
楼梯湿漉漉的,瓦兰琴手面朝地面死在楼梯上,背后的皮胄被捅开了两个大口子,汩汩冒血,他手里还抓着一把剑。秃顶的男人眼窝里面插着一柄匕首,坐在墙角,头扭向一边,另一只眼半睁着,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我楼顶的那个房间,死得是那个收垃圾的老头,只穿着上衣,下身光光,他的致命伤是肚子上的一道豁口。之后的两个房间空无一人,第三个房间却挤满了死人,都是拿着短剑,穿着皮甲的男人,看起来他们被突然冲入的袭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人都没有来得及冲出去。</p>
最后的一个房间亮着烛光。</p>
我提着剑走过去的时候,三个背对我的黑人立刻按住腰间的剑转身,发现是我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指责地看了我一眼。</p>
他们的前面,是那个鼻子被割掉的黑人,他蹲在地上拍着一个男人的脸。</p>
“我听你说,我们黑佬的老爹死了,我们就会脱下裤子,一边干一匹母马,一边吐着舌头唱灵歌,对吧?”黑人问那个哭哭啼啼的男人,这是拿火把的那个家伙,“我记得是你说的,我记错了没有?”</p>
“慈悲,”那个男人的头皮已经被割了一块,脸上淌满了血,“慈悲,这不是我的主意。”</p>
“什么不是你的主意?”</p>
“袭击你们,这是列侬大人的主意,你们已经干掉他了。就坐在那边的墙边。慈悲,慈悲```”</p>
“我又没有说这个,我是个黑佬,从小到大,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有人想半夜拿刀捅我的肚皮,或者拿别的捅我的屁眼,要么就是心血来潮,用剪刀剪我的鼻子。我不怪你这个。”没鼻子的黑人说,“关键是谁告诉你说,我们死了爹,还会那么放荡的呢?”</p>
“我听别人说的。”被割了头皮的家伙哀求道,“几个奴隶主,逃到海边去的时候,跟我们说的。”</p>
“他们现在在哪里?”</p>
“他们已经被```我不知道。”</p>
“还活着吗?”</p>
“死了死了!”那个家伙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死透了。我亲手```”</p>
“那就没你什么用了。”没鼻子的黑人把匕首没柄埋进了这个人的脖子,把他的舌头生生挤了出来,“我还打算让你带我去拜访拜访说这话的人呢。”</p>
保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背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来。似乎有什么了不起的动可以看看。”</p>
我随着他走出了这个房间,沿着走廊穿过了一道架在空中的飞廊,直达一个看起来像是谷仓的圆形塔楼前面。</p>
那个弓手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边,保尔的维基亚同伴看着他,这个家伙被酒馆里面的景象吓傻了,裤裆里面兜满了屎尿,两腿哆嗦个不停。</p>
“我简单的问了问我们的小伙子,这酒馆为什么透着一阵古怪。”保尔说,“于是小伙子让我们来这个地方,让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p>
弓手被保尔拍了两下脸,才回过神来,他掏出钥匙想打开门,但是钥匙两次都掉在地上。保尔自己捡起来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扭开了大门。</p>
当我们打着火把走进去的时候,一阵战栗爬满了我的后背,这种冰凉的感觉我之后很久都没有再遇到过了。</p>
火光的照耀下,几十个人,男女都有,被剥光了衣服,一根绳索套在他们脖子上,将他们拴在墙上面。在一边的两个大木头桌子上,有两个人躺在那里,一个女人的两腿上的肉被剔得精光,一个男人的肉被割得只剩下了胸腔以上的部分。一个木盆里还装着几颗血肉模糊的脑袋。</p>
那些被栓在墙上的人发现有人前来,一起爆发出了绝望至顶的尖叫。</p>
月亮穿破了云层,撒下了凄凉的光芒。(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