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贝拉口中的那位维多:</p>
维多,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更加适合你,那么我就这么称呼你吧。</p>
这是贝拉告诉我的,贝拉说曾经在东维基亚见过你。不瞒你说,我曾经在那个地方逗留过一段时间,在小东湖城寻求过当地学者的帮助,但是可惜,没有人见过一个说斯瓦迪亚语的贵族青年。我说的这个贵族就是你。</p>
贝拉跟我说,你似乎对于你自己叫做维多这件事情非常的固执,而且认为你自己是罗曼诺夫家族的一员。我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过什么事情,但是我真的要问你一句,你不用回答任何人,你只用自己好好地想一想:你真的是维克托.罗曼诺夫吗?如果你非常的确信,那么我的妻子,也就是呆在我住所的那位美丽的女士,会给你一枝点着的蜡烛,你可以将这封信烧毁。实际上,我觉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非常的小,因为的妻子非常的熟悉你家族的某位成员,我的妻子如果不能确定你就是属于那个家族的一员,这封信,是不会到你的手上的。</p>
或许是一句对话,或许是一段口音,甚至,只是看你一眼,我的妻子就能确定这一点,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如果你正在看这封信,那说明,你已经得到了她的确认。既然你看到这里,依然没有决定烧毁这封信,我希望你能看一看之后的内容。</p>
我曾准备做你的老师,出于对你祖父的尊重和对你父亲的理解,我认为,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是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教育的。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事情,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孩,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青年了。现在的这个时代,男孩比剑要高的时候,就必须要学会拿剑去做一个男人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如果贝拉说的没错,你的父亲有着男人的外表,内在却如婴儿一样,而你却反过来。在故事里面,你父亲这样的人惹人向往,但是这个世界对于这样的人太残酷了。你父亲年轻又勇敢,高尚又伟大,所以最后他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那些他帮助过的人大半不感激他,更谈不上理解他了。</p>
我并非批判你的父亲,实际上,我尊敬他。我批判的是一个不合格的领主,一个不知深浅的青年,一个玩忽职守的将军,一个致命的拯救者,一个天亮之后仍旧不愿意醒来的做梦者。唯独对你父亲本身,我充满了敬意。这是我最担忧你的地方,我从只言片语得到了你的消息,我知道你会是一个凶悍的领主,一个狡猾而懂得自保的青年,一个懂得责任的将军,一个看起来残酷但却有效的拯救者,一个在夜里也不做梦的踏实的人---但,我却不知道你能否获得让人尊重的德行。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都有一个好名声,这是他们应得的,你的祖父和你的父亲也都有一个悲惨的归宿,这也是他们应得的。</p>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死亡之前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你在走向自己的归宿。命运的挣扎,不过是乞求天神为你写下命运的终章。终于有一天,神写完了作品之后,人们要么大吃一惊,要么毫不意外,却只能去接受这个结果。现在的问题是,你准备成为什么样的人呢?</p>
我听说你参过军,当过间谍,养过马,还冒充过私生子,诸如此类。你的经历比你父亲二十岁之前的加起来还要多。最强壮的种子,在暴风雨里面反而能够茁壮成长,因为恶劣的天气能把荫蔽它的东西都一扫而空。受到太多保护的人,往往不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在这里,至少你知道怎么在这么乱糟糟的地方活下来,这相当的不容易,但是也谈不上值得夸耀:因为再糟糕的世界,也会有无数的男孩子默默无闻地在血与火的洗礼下长大,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却只有一位山那边的领主。</p>
贝拉说一位修道院的院长的身体里长着一颗橡树,郁郁常青;贝拉说那位叫做加里宁的领主头上戴着一顶王冠,却如豺狼一样流着涎水,贪婪无比;贝拉还说他曾经看见你的父亲身体里飞着一只白鸽,翅膀沾血。贝拉是个奇怪的姑娘,在十年之前,如果我遇到了她,我会毫不怀疑的觉得她疯了。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有时候会觉得世界是我们理解不透的,总会有许多的事情我们只能敬畏和接受。在我之前,只有你父亲的相信贝拉说的话,所以贝拉觉得她需要为你的父亲做一些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她要从罗多克一路乞讨来到群山的这边。即使你对于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那也没有关系,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药剂师,强过许多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而她准备把这一切都奉献给你,我认为你应该接受。</p>
说了这么多,你可能也已经厌烦了。那么我就来说一下你的身世吧。</p>
你的祖父是一个侍从,罗多克人---这是现在的说法---他自己一直称呼自己为南斯瓦迪亚人。南斯瓦迪亚是斯瓦迪亚帝国的一个大区,包括两个行省,你的祖父是杰尔喀拉乡间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在杰尔喀拉游学的时候,曾听那里的农夫说和你祖父一样的方言。在斯瓦迪亚内战的时候,你的祖父决定为皇帝而战,在军中他获封为骑士,战后则成为男爵。因为他是南方人,苏诺人从来不称呼他为男爵大人,而只是嘲讽地称呼他为爵士。但是我考察过你祖父的封君,上苏诺的伯爵,他明确的答复我说,你的祖父确为男爵,只是贵族聚会的时候,他时常难以容身其中,而且你的祖母的家族已经衰落,无法给你的祖父带去更多的贵族友谊。我怀疑你祖父被称为爵士的原因,也可能出来自你祖母的家庭,你祖母的父亲在南方阵亡,他是一名爵士,与上苏诺的修道院和韦德镇共享白鸽谷的治权。到了你祖父获得封地的时候,修道院被焚毁,韦德镇被并入上苏诺,白鸽谷被整个的封赐给了你的祖父,故而白鸽谷领主的爵位由爵士提升为了男爵。不过当地人已经习惯了爵士的称呼,你的祖父也没有过于强调其中的区别,所以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p>
你的祖父在南方作战的时候,白鸽谷原来的主人,一个叫做提米的男人被南方人的军队杀死在山区里面。这个人就是你祖母的父亲,白鸽谷的爵士。你的祖父是来到白鸽谷几年之后,才与你的祖母完婚,我听一个农夫说,你的祖父原先要迎娶的并非你的祖母,而是她的一个姐姐。白鸽谷的老年人已经记不太清其中的细节了,但是他们都知道,老爵士有三个女儿,大的两个嫁到了外地。实际上,这可能是你在斯瓦迪亚全部的亲戚,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认你,你的祖父死去之后,你的家族背上了叛逆的名字,现在我想没有什么人愿意与你为伍了。至少,在西斯瓦迪亚是这样,在御霜堡,你的父亲的名声则好得多。</p>
你的父亲在白鸽谷长大,他有一个伙伴,亲如兄弟,名叫吉尔.彼安文。诺德人大半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实际上,他是你的祖父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我在北海的时候,发现北海的沿岸,新的城市和贸易站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到处出现,我惊讶不已,到处参观,后来当我查明了他们的吉尔执政官的来历之后,我就不那么惊讶了:北海不过是另外一个白鸽谷,这样的奇迹,你的祖父也施展过。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只因为你祖父的缘故,就显得毫不使人意外,这就是你的祖父的魅力所在。</p>
你的父亲长大之后,便前往南方求学。路上遇到的几件事情彻底的改变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从此变成了一个殉道者,以至于完全无法胜任一个领主的职责。你的祖父对这一点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做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相信的决定。权利对于你的父亲来说是一把无柄的利刃,他完全没有能力驾驭这样锋利的武器。若他是一个学者,他会度过和平的一生。但是他拿着剑,便最终造成了家族的覆灭。我和我的一位挚友,我们应该为这件事情自责:我们常谈论起一个梦里的世界,而你的父亲相信我们,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要把这样的世界实现,他至死也没有一丝动摇。</p>
我不过是象牙塔里的一个知识浅薄的人。</p>
我曾经告诉农夫们怎么开挖沟渠,告诉船长如何判断天气,告诉工程师如何估算距离。我曾以为自己在有些地方无所不能,我相信我脑海里的世界是很容易就能实现的。但是后来,我自己做过了农活,在海上呆过了一段时间,在各个铸城师的工地上逗留过了之后,我除了羞愧,就没有别的感觉了。从天空看这个世界和从地面看这个世界,看到的景象绝对不会是一样的。当你没有走过一段山路的时候,也不会知道攀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重犁发明了一百多年,到了现在,离开了城市周边,这样的工具就不被人所熟知,它带来的好处人们也享受不到。过去我会为这样的事情大声疾呼,以便有人听到我的声音,然后别人自然而然的就领会到了我的教诲,从而变成了一个我认为过得去的人。你瞧,大多数学者都和我有过一样的毛病,有一些已经为自己感到羞愧,有一些至今执迷不悟。对于你的父亲,我可以说,我和我很尊敬的一位朋友,是负有责任的。</p>
你的父亲在南方认识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一个农夫的女儿,在南方,你没有什么好投奔的人了,也没有一个亲戚。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去斯瓦迪亚北方。</p>
现在,我要为你注入一种你可能从未体会过的感情:仇恨。</p>
你的祖父死了,凶手是斯瓦迪亚的哈劳斯皇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