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地延着西去的大道,向南北平铺扩展开来,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散散在上面,仿佛大红地毯上点缀的刺绣。
得胜的公孙军士气高昂,挥舞着浴血的兵器,在战场上欢笑大叫。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之后,曹军是彻底的残了,曹丕的末日已进入到计时时刻。
这一战,西凉骑兵折损三死千人,而曹军步军则被斩杀万余人,俘虏两万多人,而更重要的是,许多临时征募的关中军,直接扔下兵器往各自的老家回跑,失散未归队者竟然达到四万多人,最后夏侯惇和曹仁两人只收得残兵败将七万余人,撤回长安。
长安城,攻略关中的最后一道壁垒。
长安原本是西汉的都城,自王莽的新朝灭亡,刘秀迁都雒阳之后,长安城年久失修,日益败落。然而当年董卓挟持刘协再次迁都到长安,李儒举关中之民力大兴土木,重新修葺城墙,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大和坚固。
城高六丈,墙厚五丈,护城河宽达六七米,深三米。城墙上早已架起了投石机以防井阑压制,垛堞之上布满了强弓硬弩,其中包括大黄弩。
公孙军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硬生生的用投石机和万钧连弩压制住了城头的弩箭,填平了东门的护城河,但是接下来的战斗却逐渐停息了下来。
城内守军尚有八万余人,其中大半为跟随夏侯惇多年的青州军精锐,再加上虎豹骑这样的天下之雄,若想强攻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而此时的曹否已成翁中之鳖,根本无须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来强攻破城。
不能强攻,就必然只能智取,这是公孙白摧城拔寨的一向风格。而智取的任务自然落在了谋士的身上,这样郭嘉自然就要头疼了。
“小子,你一路跟着白吃白喝的,该你表现了,不然养你干什么?”
这是郭嘉对司马懿说的话,虽然实在不太像从九卿之首的太常口中说出的话,司马懿也只能自认倒霉,更何况他心中虽然对公孙白并非足够的忠诚,但是却对公孙白存在着深深的敬畏之心。郭嘉说的对,跟着魏公白吃白喝肯定是不行的,其他将士都看着他呢。
于是两个谋士合计了一晚上,终于寻思出了大致策略。
夜已三更,关中的夜晚,虽然尚未到滴水成冰的地步,却也是寒气透骨,尤其是那不时猛烈刮过的寒风,扫过脸上时像刀子一般,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热气也被吹了个精光。
月凉如水,银辉洒在城头格外的清亮。从长安城向下望去,原野中的公孙军马营寨一览无遗,看得清清楚楚。
城楼的楼道上,箭楼上,垛堞边,已然站满了曹军将士卒,人人披甲持兵,神色紧张的看着公孙军马营寨所在。各人守在战位之上,抓着兵刃的指节都有些发白。寒风吹过,纵然脸上涂抹了油脂,仍如刀割一般生疼。却没人有闲心去跺脚搓脸御寒,在战位上都一动不动,偶有动静,也是紧张的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
城墙上生起了十几处火头,大釜吊在上面,金汁已然烧得沸腾,咕嘟嘟的发出难闻的味道。一众射手,从袋子里面取出涂着油脂保存的弓弦弩弦,小心的擦干油脂,挂在弓臂弩臂上,默不作声的调校着弦力。
除了这些响动之外,城墙上密布的军将士卒,不交一言。人人都绷紧了精神。
突然,城下一缕奇怪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来,很快便吸引了众将士的注意力。
那是笛声!
笛声越来越响,穿透夜空,飘往城上,曲调缠绵悱恻,千回百折,如泣如诉,令闻者肝肠寸断,无不动容。
紧接着,又隐隐传来歌声,也是逐渐越来越响,与萧音相和。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这是一曲齐地之歌,是妻子独守家中思念远方的丈夫之曲。城楼上的青州军一阵迷醉和惘然,许多人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浑然不知身在何方,似乎又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父老妻儿的身旁。
十余年前,官府盘剥,连年灾害,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加入黄巾叛乱,连妻儿老小一起跟随而行,后来曹操平定青州黄巾,将百万黄巾精简为二十万人,他们的妻儿老小被安置了下来,而他们则跟着夏侯将军南征北战,成为曹营赫赫有名的青州军。
十多年来,许多同袍或死于疾病,或死于饥寒酷暑,或死于敌军的刀箭之下,如今剩下不过四五万人,其他人都抛尸于荒野,运气好的还有一座坟丘,大部分人都进了乱葬岗,挖个大洞一埋了事。
这十多年来,不知家中的家中是否安好,不知高堂老母是否还健在,不知妻子是否改嫁,不知娇儿是否已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