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平白无故吓人家一跳。”茹儿此话不假,她一惊之下确是跳得老高。
自从带小美人进了彘林,这里阴森恐怖的气氛就让她好不自在。不过方兴倒无权取笑于她,当初他初入彘林之时,何尝不是半斤八两。
二人在林中越走越深,日已渐渐西斜。方兴眼看夕阳便要落山,想必不久之后黑雾又回缭绕彘林。也不知村中战事如何,他心不在焉地走着。
“方家兄长,你刚才究竟在笑什么?怪瘆人的……”
茹儿从小听着彘林的恐怖故事长大,这是赵家村禁忌之地,即便有方兴在旁,想必她免不了担惊受怕。更何况,赤狄鬼子又至,她如何能安心?幸亏方兴一路寻找话题逗她开心,这才勉强走远。
“你不会真以为我中邪了罢?”方兴手提木剑,拨开跟前的朽木。
“茹儿起初不信,但你刚才发笑的傻样子,很是可怖!”她煞有介事。
“好吧,我是笑那晋世子籍。”
“那臭世子有何好笑?”茹儿不以为然。
“你想啊,他一开始趾高气扬,恨不得整个赵氏地盘都是他家的。可惜,一听见赤狄人来袭,却屁滚尿流、丢盔弃甲,一溜烟跑回老窝去也!”
方兴绘声绘色地说着,茹儿也被他情绪所感染,露出难得的笑意。
“饶……都饶你们无罪,你们这些刁民,说得太……太对了!”方兴见茹儿开心,便模仿起晋世子籍的神态口气,惟妙惟肖。
“你模仿得真像!”茹儿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看着心上人终于开怀,方兴心中五味杂陈。本以为日出之后二人便要随风飘荡、天各一方,却遭逢赤狄突然来袭,反倒得以让这对璧人进彘林独处。或许这便叫造化弄人罢,方兴不由感慨。
“模仿是我强项嘛,你看,我还模仿过老彘王咧!”他想起昨日之事,心中一酸。
“啊?你那是装的么?茹儿真以为你被附体了呢……”
“哪有什么鬼神附体,都是那死人脸巫医的鬼把戏。”
“茹儿信你,”她小心翼翼地躲在少年并不宽阔的背影之后,“你说,真有老彘王么?”
“那是自然……”他依旧心有余悸。只不过那孽畜中了老胡公一箭,怕是短时间内作不了妖。
“方家兄长……”
“嗯?”
“你说,像晋世子这般德行,以后真要当晋国国君么?”茹儿好奇地问道。
“那是自然,等这纨绔子弟登上晋侯大位,指不定会把晋国上下弄得鸡飞狗跳呢!你看他那色厉内荏的样子,哪里像个人君?”
“那,老晋侯不能换一个人当世子吗?”
“这可是大周,历代先王定下嫡长子继承之制,上到天子、诸侯,下到公卿、大夫,只有正妻所生的长子才有继承权,这受到周礼严格制约。”
“这么说,晋侯其他子嗣再优秀、再努力,也还是晋籍继位么?”
“那是自然,”方兴长叹一声,“在大周,你未来的一切,早在出生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定。”
茹儿的话刺痛了他。想起自己未来前途未卜,方兴心中惆怅——我一介野人,今后又能去哪?我可否改变命运?可否实现出将入相之梦想?为何我偏偏生在这以出身定前程的时代?
“管他呢,”茹儿尝试安慰失魂落魄的玩伴,“谁当晋国国君,与赵家村又有什么干系!”
“赵家村……”方兴沉吟道。
不知为何,近来赤狄鬼子总和赵家村过不去。他不由得想起当初老胡公说的话——鬼子大抵不想一举灭了这小村,除非,有人出了比一年几十匹马驹更高的筹码。
月影昏暗,凉风习习。
天已全黑,林子中难辨方向。方兴被寒风吹得一激灵,赶紧循着父亲告知的记号,领着茹儿继续前行。
刚进彘林之时,白杨树上记号明显,可随着二人渐走渐深,记号的间隔变得疏远,甚至有些模糊。
“咦,茹儿你看,这里的记号怎么被破坏了?”方兴突然在一棵白杨树下停住。
二人仔细观察,这个记号像是被人故意更改,已经难以辨认。
“那……我们还左拐么?”茹儿拿不定主意。
方兴提议道:“我们先向左看看,如果没有寻到后续记号,便再折回来往右边找找。”
“如此甚好!”
说罢,方兴带着茹儿转向左边,可始终没能找到其他标记。正想回到原地,却发现已然寻不得来径。
迷路了。
方兴记得老胡公说过,彘林如同迷宫,若没人指引,十有八九找不到出路。想到这,方兴不由得慌了神。
正恍惚间,只听茹儿尖叫一声。
“啊!血迹!这里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