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少年之前杀了的那些人。
至死，也都没敢闭上眼睛。
呼！
少年一跃，进了韩府。
少年身形未动，冷峻的目光横扫推进在韩府，确认没埋伏，他才敢真正的迈动步伐，朝着光亮处行进。
“今天立春，在皇城里有些热闹的活动。我特意将家人、下人支了出去，让他们游玩，所以你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
“当然……这里也没什么埋伏。”
门庭半掩，昏黄色的灯光，有些摇曳，从屋内照耀到屋外。
月光清辉，如乳白色的牛奶般粘稠，看似平淡无奇，却又一如道道银色履带，从天空垂帘而至大地上，将地面照的通透明亮。
“你该知道，我不会胡乱杀生。”
少年再次确认四周没其他人，才敢大胆地向前走去，推门入内，与坐在屋内的中年男子对视了几眼，冷声说道。
“在一个月前，卢永昌、陈立等人的死，也是你做的？！”
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在座椅上，而身旁是一局半僵着的棋局。男子面色从容，说这话时，他并未曾用疑惑的语气，他只是在确认一下，看一下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是。”
少年点头，取下蒙脸黑纱，道：“看来，你已经有死的觉悟了。”
宁凡紧锁着眉宇，视线落在了神态安详的中年男子身上。
男子手中把玩黑色棋子，而在男子的手边并没有任何武器。这足以证明，男子早已料定宁凡的到来，却也是没想过要再去挣扎些什么。
“做了亏心事，死……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中年男子将浓墨般深黑色的棋子，悄无声息的放在了棋盘上，徐徐地说道。
“你既有了这份觉悟，又何必再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宁凡话语变得很冷，他本以为韩硕会像他之前杀的那两人一样，在面对死亡时充满恐惧。
但却不曾想，韩硕竟是表现的这般淡然。
就像是置空生死，将死生置之度外了一般。
“你会下棋吗？”韩硕问道。
宁凡点头：“会一点。”
韩硕一笑，脸庞略显有些沧桑，胡渣长在嘴唇上方，却也不曾刮掉，说道：“当你置身处地在我所处的那种环境时，你会觉得，我派兵镇杀那些人这一做法是对的。兴许他们没罪，也都不该死。”
“但……利益相关时，哪里还有人管得着他们有没有罪。”韩硕稍微抬了抬眉眼。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宁凡恶狠狠地剜了韩硕一眼，冰冷的眸光中，浑然没了半点柔情，狠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韩硕无惧宁凡的怒瞠，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继续说道：“但在这世上，替罪羔羊那么多，有些确实是被逼无奈，但更多的却也还是心甘情愿。”
“利益驱使，让坏人在逍遥法外。”
“而那些所谓的正道、公理，所谓的厉法，都不过是掌权者，当势者用来掩盖自身罪行的手段罢了。”
“民众眼里神圣而又正义的厉法，不过是掌权者用以唬弄愚蠢世人的方式，以便他们可以更好地掌权的手段而已。”
韩硕脸色越发凝重，有些气愤，面目竟是变得有些狰狞。
“你所说的这些，都不过是在为自己辩解而已。”
宁凡狠狠皱了皱眉头，韩硕所言，字字珠玑，形如利刃般刺入了宁凡心头。
“厉法是掌权者、当势者所立。”
“但你何时见过，厉法曾对他们起过作用？”
“牢狱里，关着的人多为平民百姓。你几时见过，掌权者锒铛入狱？你又几时见过，当势者沦为阶下囚？”
韩硕手中黑棋嘭的一声砸在了棋盘上，他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厉喝道：“厉法是有权有势的人立下的，但约束的却是平民百姓。你认为，这样公平吗？”
“公平吗……”
几曾何时，宁凡也这样问过。
但这世道早就黑白颠倒，哪里来的什么公平与否？
得过且过罢了！
“你明明知晓这些道理，却还是在堕入歧途，助纣为虐，不知悔改，这是为什么？”
宁凡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明悟韩硕所言之中深意，问说道。
暗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摇摇将息，在宁凡脸庞上映下道道光影。
“如果你有立场，你就会认为，我出兵镇杀那些人是对的。”韩硕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恣意的笑容，通过他的神情，宁凡只读到了淡然和无悔。
兴许从一开始，韩硕就不曾后悔过，出兵镇杀珈蓝山域那些人。
“你什么立场？”
宁凡一怔，疑惑道。
“如果将死的是你的家人，我想，你会做得比我更疯狂。”韩硕笑了笑，神色平静，如没有波澜的湖水一般，他稍微抬头，看了看宁凡，继续说道：“既然你会下棋，就先来陪我下一会儿棋吧！一个人，自己给自己下棋，实在是太无聊了。”
“你要记得，我是来杀你的。”
“我已经吃了毒药。”
“……”
宁凡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与韩硕对立而坐。
韩硕执黑，宁凡执白。
两人接连在棋盘落子，食指与中指间夹着棋子，手上动作此起彼伏。
不多时，在棋盘上，就已形成两军对立之势。
“我这里的白棋明明已经死了，可以说是大势已去，你为什么不趁势铲掉我这边的白棋呢？”
宁凡皱眉，沉声问道。
他低头看向棋盘右下角，黑棋将白棋死死地围住，形成合拢之势，很明显在这一块地方白棋实乃是大势已去。
“对整盘棋来讲，铲掉这一角白棋，反倒会影响大局。就像对整个国家来讲，孤注一掷去镇守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是得不偿失的。”
“再者，就像大皇子现在按兵不动一样。二皇子被困入狱，所处局面，和你这一角白棋相差无几，可大皇子却偏偏不杀掉他。”
韩硕泯然一笑，深邃的笑容里，饱含鬼祟，继续说道：“你可知，大皇子为何这样？”
这一问，竟是问的宁凡一愣。
“难道，是因为二皇子是他弟弟，他还念及兄弟情谊？”宁凡猜测道。
“当然不是。”
韩硕不由一笑，继续说道：“一个连亲生母亲都敢杀的人，会念及兄弟之情，这未免太好笑了一些。”
“那大皇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宁凡深觉韩硕所言有理，沉声问道。
大皇子与三公主同父同母。他弑杀三公主母亲，无疑，就是杀了他自己的亲生母亲。
一个如此有狼子野心的人，连生母都敢杀，这种人还会念及兄弟之情吗？
显然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