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蚩和南星虽然自幼长在九寨,又都是大鼓头家的孩子,可第一次相见还是十年之前,而且当时情形也实属偶然。
那时卯蚩刚满五岁,南星虽大一些,也只有八岁不到。
那一年初春,天寨刚刚带着九寨族众,热热闹闹地过完了黎人最重要的拜火节。
卯辉父子吃了地寨送来的狍子肉,不到半天的功夫便浑身紫青,面皮浮肿,水米不能进。
桥寨大鼓头七叶开得到天寨报信之后,连忙赶过来救人,女儿南星当时在身边也跟着过来了。
七叶开察看许久,也摸不准卯家父子为何突发急症,可是眼见病情急转直下,只能硬着头皮熬出了一副汤药,死马当活马医。
同样服下了驱邪解毒的汤药后,卯辉过了半天便有所好转,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走路。
相反的,卯蚩非但丝毫未好,反而蓦地发起一阵邪热,全身起初打战,随后更是不停地抽搐,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七叶开一时间心急火燎,满脸通红,仿佛自己中毒一般。
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回,依旧对卯蚩新发的症状无计可施。
解毒不比治病,容易找到根源,大多要先知道所中的是何毒才有可能对症,所以七叶开手足无措,浑身都是冷汗,生怕苗王的独子就此送命。
就当寨里人都担心保不住这孩子的时候,南星不知何时煮好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端了出来,悄声说道,“试一下我配的方子!”
这个小丫头刚怯弱弱说出口,大人们就立马炸开了锅。
虽然桥寨的女子大多懂得药方,她又是大鼓头的女儿,可毕竟也只是个八岁大的女娃娃,恐怕药材长什么样都没认全。
卯蚩是苗王的儿子,是九寨未来的大当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敢让她一个孩子去胡乱尝试。就连父亲七叶开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连连用眼神示意南星不要在这里胡闹。
南星本来就害怕,哪里见过这般场景,看着大人们议论纷纷,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正当此时,本来浑浑噩噩的卯蚩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了眼前这个端着药汤、泪眼婆娑的小姐姐,用尽余力咬着牙说,“我现在难受得紧!看来不吃得死,吃了就算死掉也该着是我活不长,你们这些大人不要为难这个小姐姐!”
卯蚩说完,伸手去够那汤碗,南星趁着大人们愣神的功夫,誊出一只手擦眼泪,另一只手把碗递了过去。
卯蚩在众人阴晴不定的神色中,双臂死力支撑起身体,把药勉强送到嘴边,居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直直想吐,于是皱着眉看着南星。
他正一时间没了计较,就听南星柔声说道,“阿弟,喝药就要乖乖,莫耍小孩子脾气!”
卯蚩心想自己是苗王家的孩子,流血流汗都不能认怂,何况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总不能被这个小姐姐看不起,于是一咬牙就把汤药都灌了下去。
南星见卯蚩喝完药,破涕为笑,坐在他身边拉着手说,“阿弟,你是个男子汉,一会儿就算是再难受也要咬牙忍着,不能像我一样哭鼻子嘞……”
卯蚩强挤出一丝笑容,可还没等南星把话说完,便嗷地呕了一声,扒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吐。
他吐出来的东西起初是药汤,再往后居然是蛹动着小白虫的肉块,最后则是混着淡绿色胆汁的腥臭沫沫。
卯蚩吐完以后,仰头栽在塌上大口倒着气,觉得自己的肠头刚刚都涌到嗓子眼了,可到底还是舒服了许多。
蛊!卯辉和七叶开等人一看就知道地寨的用心,可是都强压着震怒,谁也没有挑明,更没有声张开来,反而遣散了众人,让家里人尽快将卯蚩呕吐之物打扫干净。
随后,卯辉敲起央村的暗号警钟,派人在各个出入口戒严,并未发现地寨趁乱偷袭。
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后,又挨了几个时辰,卯蚩的面色也逐渐回转过来,邪热也随之消退了。
母亲喂他一碗清毒的米糊,也全都吃了下去。
天寨里的人见卯蚩喝了南星的药居然好了起来,都惊讶地说不出话,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七叶开,可是七叶开这时也是一脸茫然,还以为自己的女儿被药仙附体了。
七叶开暗暗思忖,中了这般灼烈的蛊毒,便是下毒之人怕也无解,居然被南星用一碗药就治好了,真是匪夷所思。
大人们见七叶开不吭声,还以为是他故作神秘,于是开始众星捧月地围着南星,追问她如何知道毒源,怎么配的方子。
南星却抿着嘴,背着手,站在那只是笑着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待到后来,卯蚩总去桥寨找她玩,也不停地追问,南星才笑着告诉他真相。
当时南星根本不会配药,只是看他难受的样子像是吃坏了东西,猜想要催吐干净就会好转,趁大人不注意时跑到院子里,抓了一把水鸭粪丢到父亲的药锅里,加些水和弄一气,熬出了那碗起死回生的“神药”。
由此,卯蚩除了看见鸭子就反胃以外,倒是觉得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满身都是欢喜,都是神奇。
待到青春懵懂之时,卯蚩更是发觉自己早已喜欢上她,南星随便一颦一笑,都能让自己着迷很久,三五日不见就饭都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可是南星却根本没想过和卯蚩相好,更没打算将来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