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顺十二年初,天道军已攻下中都,东西四个边州也望风归附。唐复远在终南山,愈加急躁,着秦月明不停遣秦平山、秦定江二人到闻若虚那里,催促斩杀李天道等人,夺得天下大权。同时,为了威胁闻若虚,唐复将伏颖儿软禁在朱雀堂中,派心腹人日夜看守。
当时星图宫传言四起,有人说闻若虚已投奔了李天道,有人说闻若虚要除掉李天道自立为帝……
冥鼍半道出家,本性好色,那阵子趁着星图宫人心离乱之际,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时不时去山下镇里的土窑子寻欢作乐。
又一夜,他刚从山下往回走,忽然发现了一队快骑往山上扑去,约有三五百人,都穿着西北白族的装束,头巾裹面,身披轻甲,各自带着近战袭杀用的兵器。
冥鼍暗道不妙,仗着自己轻功了得,便离那些人马十丈距离,一直跟着上了山。
是夜二更天,那些人用弩箭射死了守门的宫人,明火执杖掩杀进去,冥鼍见对方人多,没敢发出警告,更没敢进去救援,只听得整个星图宫杀声四起,呼号之声震荡山林,过了快一个时辰才渐渐没了声响。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蒙蒙亮了,冥鼍隐隐约约望见那些白族骑手陆续纵马出了宫门,马鞍后面拢共带着百十个长条的毡包,看着十分沉重,有的还渗着血,当是裹着尸首。
冥鼍被吓破了胆,守在门口一直等到正午才溜进了宫门,整个星图宫全然没有打斗的痕迹,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只是自唐复起所有的宫人门众都消失不见了。冥鼍遭此变故,不敢多待片刻,便下山往东南投奔亲戚去了。
“你确定来的是白族的杀手?”闻羽听后心中不禁骇然,他本来料到当年星图宫必然出了变故,却未曾想竟遭遇了灭门之祸。倘若堂主知道自己的师父伏颖儿早在当年惨死终南山,尸骨无寻,会不会疯掉呢?
“自是白人不差,我早年曾在凉州贩马,时常与白族人打交道,看他们的容貌和打扮必定跑不了。”冥鼍说罢,赶忙倒了杯茶水饮口,时隔多年,把这段往事讲出来后,却仍感到嘴里冒出虚火来。
“多谢师叔解答困惑,这些银两权当往返路费,只是请师叔今后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再向任何人讲起,也不要提起你我相见之事。”闻羽说罢起身,将锥刀从桌面上噌地拔出,发起一阵龙吟之声。
闻羽把刀从冥鼍面前带过,稳稳插回腰间,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丢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闻羽回到熊罴伯府,正打算用飞鸽传信向南星打听星图宫可否与白族有仇隙,下人便通报元恒来访。
出门迎着元恒进了后堂,闻羽便索性问他可知晓白族情况。
元恒沉思片刻便道,“白族史册记载起码已有两千余年,像狄人一样分很多部落,分散雍凉水草丰实之地,游牧而居。这一族与华族交通很多,不少已习惯了在村镇定居务农,但仍有很多依旧游离各地,也时常侵扰边寨。说到底,他们和黎人一样都是蚩尤八十一寨的后人,只是当年逐鹿一战被黄帝打败后,余下的大部向南到了楚州,一小部分则因阻碍不得与大部汇合,只得往西北逃到庸凉一带……”
“蚩尤的后人?”闻羽听到最后一句,似乎已经知晓白族为何会对星图宫轩辕一族下手了,只是白族对轩辕一族下了杀手,为何又会让秦平山对闻若虚生仇?
“要想解开这一环,恐怕要找个合适的人去西都走一趟了。”闻羽说罢,就见元恒眼前一亮,“我这里正巧有一个人可去见秦平山,你可能有所不知,元某内人正是秦平山夫人的侄女,自幼养在老夫人身边,如同亲女一般,她过几天正好要去西都给姑母贺寿。”
“元相,如此便多多拜托尊嫂了,我派两个女弟子跟着同去,一来路途遥远保护安全,二来如果得了信息也可即刻飞鸽传回。”闻羽说罢,心怦怦直跳,感觉自己离那个真相越来越近了。
半月之后,闻羽和元恒等来了回报,据秦平山姑母所言,秦平山有次酒醉后曾讲,当年秦平山本来领兵刚刚驻扎在雍州靠近云西之地,忽然得知闻若虚为了谋取大位,竟然派人偷袭终南山星图宫,尽数杀掉唐复和秦月明一众,并救出了日烛,联想自己已与星图宫有半旬断了联络,便确信消息是真。而传信的正是刘鹤群,刘鹤群与秦平山约定起白虎军精骑一万两千赶往幽州北境,于北狄火夜受降之时趁机袭杀闻若虚一部。因终究是天道军内部相残,又没有闻若虚犯案的实证,两人约定白虎军扮作北狄白驼叛军行事,事成之后严守秘密,永不泄露。
至此,除了刘鹤群为何能调动白族围灭星图宫之外,所有的线索已然连在一起,这环环相扣的阴谋直接害死了闻若虚,也改变了这世间无数人的命运,更是让大平皇朝的基石渗出了斑斑血迹。
是夜,闻羽在后堂耳室里伏案沉思,不知该如何向抚养自己成人、如母如姊的南星堂主叙述这段调查。倘若南星得知自己的恩师和心上人,还有许多故人都是如此仓皇地丧命九泉,她的情绪是否会崩溃,又将在复仇之时掀起何等的血雨腥风……
这些年来,堂主除了乔装雀儿坐镇中都之外,在楚州也一直秣马厉兵,以备查出真凶不能直接诛杀时,索性起兵出击。虽然朝廷的兵册上楚州驻军不足十万人,可实际的数目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楚州知道军备内情的人私下里传言,除非蚩尤老祖再世,否则战事再起之时,天下无人是朱雀都护府的对手。
汉国公府,刘鹤群坐在桌前,独自一人喝着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