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哦”得一声,让两名丫鬟退下,拉过晋无咎,欢天喜地上座,见他仍是满眼呆滞,道:“无咎哥哥,你又怎么啦?是不开心么?”
晋无咎道:“我怎会不开心?我是太开心了,好像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我竟能住在这里。”
偏厅只他与纤纤二人,胸口忐忑大减,抬头见偏厅虽只一层,但房顶盖得甚高,天圆地方,四周葵花蕉叶,彩绫轻覆,再看纤纤时,她已帮自己盛好米饭,赶紧伸手接过,道:“谢谢。”
纤纤道:“别客气啦,吃罢吃罢。”
晚餐过后天色全黑,舟车劳顿一整日,二小都有些疲累,纤纤想送晋无咎回“凉风之山”,后者坚持不让,说自己认得山路,可以找回,纤纤拗不过他,终是担心他在山中迷路,吩咐一个丫鬟悄悄尾随,自己则回房梳洗休息。
晋无咎回到房中,随意找家仆问得几句,洗后卧倒在床,兀自难信其有,自言自语道:“我竟然睡在纤纤家中。”
想到此后每日能与纤纤早晚相见,几度兴奋得跳将起来,辗转良久难以成眠,越想越远难以收拾,中间也有几回眼皮犯困,微一动神又即清明,这般似睡似醒也不知过去几个时辰,意识才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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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晋无咎只打出第一声呼噜,便将自己吵醒,只听窗外扑翅声响,立时警觉,心道:“这是鸟群受惊的声音,发生甚么事了?”
登时睡意全无。
穿上外衣走出大门,回想鸟声自北边传来,这一日虽有月光,却透不过漫天竹叶,低头不见自己身影,双手须得放在眼前方能看清五指。
北侧竹子根根紧挨,相隔不过二指宽度,人身极难通过,有如一道天然屏障,晋无咎眼见无处钻入,心道:“这些竹子难得倒别人,却难不倒我。”
手上脚下同时用力,三两下爬到顶端。
竹叶密密麻麻,从外到里足有十丈,晋无咎自叶间穿过,面前又有参松,心道:“我和鸟生活的时间可比和人久得多了,刚才的声音我绝不会听错。”
正想到此,夜空中又传出“咕咕”鸟叫,松树后似有“乒乒乓乓”声响传出,晋无咎听得清楚,心道:“有人打斗,却又好像不是两件铁器兵刃相撞的声音。”
高处可见半月,竹松相距不过两尺,晋无咎轻轻一纵,自竹顶处飞出,手掌轻巧抓牢一根松枝,整个人钻入松叶,钻得几下,见松树只种有一排,大不同于竹林里三层外三层。
再往前只有矮树,四方石路围成的一块草地中央,两名女子正自打斗,草地四角各有一株槿树枝上挂着油灯,将草地完全照亮。
晋无咎大感意外,眼前二女一中一老,自己全都认得。中年女子一身紫衫,双手各戴一只手套,左手泛红,右手泛蓝,指爪尖锐,在油灯反射下,映得林中遍地光芒,正是纤纤之母黄映瑶;老年女子一根粗杖,半空中不住拨挑刺劈,却是日间引路的秦婆婆。
月黑风高中乍见黄秦二人,晋无咎惊讶之余,顿生满腔疑窦。
黄映瑶日间紫袍换作紫衫倒也罢了,这红蓝二手教他立时想到蓬莱仙谷中的夏昆仑,秦婆婆亦全然不是日间龙钟老态,个头不高,腰背挺拔,如此说来,平日里是她故意弓身给人看的,最令他想不透的,是这二人明明一主一仆,却为何会趁着夜深,选在此处大打出手?
再看片刻,晋无咎稍稍明白,二人不像决斗反像切磋,他在蓬莱仙谷曾见夏昆仑与卓凌寒出手,这时见到相似兵刃,自然而然两相比较。
黄映瑶多处守势,对粗杖来势只凭双眼,粗杖指到哪里,她视线对准哪里,双手看似一热一寒,出招出力却是雷同,不似这红蓝二手在夏昆仑手中的一阴一阳,更做不到如夏昆仑那般闻风辨位。
秦婆婆则招招抢攻,打得甚是专横,每一招看似势大力沉,实则缺乏灵活变通,与卓凌寒相比,自如同蛙沉井底,便拿来与四大长老的棒法相比,也是蛮力有余,技巧不足。
晋无咎见过“火浣布手”与“五芝玄涧手”,又见过“打狗棒法”,对这种女子打斗看得无聊,精神稍稍有些涣散,心道:
“纤纤从未对我说过家中有人会功夫,船上我也听任寰对那八人说,纤纤不食人间烟火,这么说来,纤纤多半还不知道自己妈妈和秦婆婆的事,她们大半夜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练武,肯定也是偷偷摸摸不让别人知道,可她们这么做,是有甚么目的么?”
想了半天没能想出所以然来,一时半会却也不想回去,心道:“夏昆仑和小哥哥自然是上流手法棒法,这两个怎么说呢?勉强算个中流罢,毕竟还有我这这样的小角色,我虽能看出她们不怎么厉害,但真要讲打,我是打不过她们的。”
忽又想道:“哎哟不好!夏昆仑和小哥哥是上流,黄洞主和秦婆婆是中流,那我岂不是成了下流?不对不对,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