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乌云在苍穹里徘徊，它们降下细雨，把公园内的一切都染得满是湿气。</p>
爱依就蹲在公园内的一处桥下。</p>
桥是平的，并不高，下方是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河，两旁布满了翡翠一样的绿草地。</p>
桥墩挡住了她半边身影，倾斜的帽子似乎要随时她漂亮的秀发上滑落。</p>
她似乎是在发呆，傻傻地思考某些问题。</p>
这让站在高处撑伞的上杉櫂，不禁回忆到第一天见到她的那份模样。</p>
那天她也是这样发呆，低着脑袋，望向地面。</p>
问她在做什么，说是看蚂蚁搬糖。</p>
这种无意义的发呆其实是在消磨时间，好让大脑放空，忘记一切。</p>
人在母胎中孕育，并那里面有了第一份感知，因此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封闭的空间。</p>
小时候晚上喜欢把自己的脑袋盖在被子里，遮掩全身。喜欢小纸箱，好让自己收缩成一团满意地睡觉。喜欢搭设一个小草屋，让自己能抱着腿蜷缩在芭蕉叶下，望向天空躲雨。</p>
上杉櫂能理解她这种想独自静一静的心理，但让姐姐担心，总归是不好的。</p>
他踏着草坪下松软的泥土，选择向小女孩靠近。</p>
爱依面前流动的小河，倒映出她脑袋上倾斜帽子的样子。</p>
上杉櫂在她身旁蹲了下来，尝试与她对话：“你没事吧？”</p>
“呜...不太舒服......”</p>
“不太舒服的话可以先回家，你下午躲在这里，天又下雨了，你姐姐会很担心的。”</p>
“嗯。”</p>
爱依回应了他，但这个答应模棱两可，因为她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p>
空气也接连沉默许久。</p>
上杉櫂发现她一直在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p>
“今天，是遇到什么事情了？”</p>
“嗯......”</p>
“可以和我说说吗？”</p>
“我在问倒影先生可不可以一直这样看着我，但是他没有回答过。”</p>
很奇怪的问题，而且水中的倒影是个与她相反的小女孩，并不是什么先生。</p>
“只要你看着影子，它也会一直看着你。”上杉櫂替她的倒影回答。</p>
一枚枚泛出涟漪的圆形水纹相互撞击，不停叠加，让这片小河显得不太平静。</p>
“会看着嘛......”爱依注视着被雨水敲出圆圈的水面。</p>
上杉櫂顺着她的话回答：</p>
“会的。”</p>
以初中学过的反射现象来解释也确实如此，但爱依这个年纪还没上国中，应该还不知道光的现象。</p>
在孩子的认知里，水面会反射样貌是理所当然的吧。</p>
上杉櫂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有点湿，这雨天再不回家，感冒是必然的。</p>
“还是先跟姐姐回去洗个澡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说。”</p>
爱依摇了摇脑袋，细细弯弯的眉毛也完全不是开心的样子：</p>
“我不看着倒影先生的话，倒影先生也不会看我了。”</p>
“回家也能看见倒影先生。”上杉櫂没明白她为什么要去看倒影，只好说。</p>
爱依很聪明，至少他这么一说，她就立即明白了，“对哦...家里的浴缸也能看见倒影先生，但是...如果现在离开的话...倒影先生会不会换了一个人呢...变得不再认识爱依了。”</p>
上杉櫂：“那么短的时间，不会的。”</p>
她目前的样子，很难和上个周五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联系起来。</p>
此刻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强迫自己去适应什么。</p>
“先和姐姐回家吧，她为了找你也淋了雨，你不回去的话，她还是会在外面等着的。”</p>
上杉櫂指了指站在上方的千爱依，由于下雨，倾斜的草地比较湿滑，就没让她跟着一起下来。</p>
爱依的视线从倒影先生身上移开，看见姐姐在岸上后，向他“嗯”了一声。</p>
上杉櫂觉得她还是很听话的，关于姐姐的事情，她都会尽量去关心姐姐。</p>
爱依站了起来，双手扶住书包的肩带，将淋了雨的红色书包背在身后。</p>
“上去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滑倒了。”上杉櫂把伞遮在她的头顶，手里提着稍有重量的书包。</p>
“好。”爱依躲在他的雨伞下，仰面看了他一眼。</p>
本意是替千爱依找到了妹妹就先回家，但手里掂着这份稍有重量的书包，想到还是把两人送到家里，确保她们不会感冒再说吧。</p>
......</p>
这是栋公寓楼，装潢和走廊都很干净，门栓也是用的刷卡感应式。</p>
明明像是个高档公寓，上杉櫂却总觉得这里缺点什么。</p>
似乎是整洁到没有应有的生活气息？</p>
走进电梯的时候，上杉櫂还看见了一名西装革履的男性。</p>
从样貌来看，30来岁吧，从电梯出来还在扎领带。</p>
在电梯内扎领带？</p>
像这种小事，日本人都会让妻子来做，更别提还是住这种高档公寓，一看就是工薪高层的职业精英。</p>
在千爱依的带路下来到她们家的玄关。</p>
爱依一脱下鞋，就啪嗒啪嗒地跑到浴室里换衣服。</p>
千爱依在伸手拖鞋的时候，看见妹妹的鞋子乱了，还顺手帮她理好。</p>
因为知道俩姐妹的母亲半年都没有照顾过她们，所以一进屋，看见客厅都收拾得如此整洁，上杉櫂有点惊讶。</p>
“平时都是千爱依在收拾房间吗？”</p>
“不，不是.....爱依偶尔也会帮帮忙......”</p>
千爱依见他打量着屋子，言语有些紧张，“大哥哥先坐一会儿。”</p>
上杉櫂以为她是和爱依去换湿掉的衣服，“好，去吧。”</p>
不一会儿，千爱依就捧着冒出腾腾热气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面前。</p>
“没先去换衣服吗？”上杉櫂看见了杯里面浮起的茶叶。</p>
“爱依去了的。”</p>
“我说的是你。”</p>
千爱依在他面前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我觉得不能让哥哥在这里干等着，刚刚为了帮忙找爱依吹了那么多凉风，喝喝热茶比较好些......”</p>
只是说了说话而已，谈不上什么吹了多少风雨。</p>
上杉櫂沉默一下，接受了她的好意，然后才说：“快去换衣服吧，最好洗个澡，避免感冒了。以前你们的花火姐姐感冒我都要照顾一阵子，如果你们......”</p>
欲言又止。</p>
他本来想说这样感冒会让你们父母担心，但瞥见了千爱依左眼下的小小泪痣，便突然想起她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p>
——并没有父母会关心她们是否感冒。</p>
之后千爱依去换衣服洗澡，上杉櫂就坐在客厅内端起那杯热茶，轻抿一口。</p>
茶叶是香的，但却失去了一种口感。</p>
估计是没醒茶。</p>
不过也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懂什么醒茶，没准用茶来招待客人还是从电视上学的。</p>
想到了什么，他走到厨房，看见了台面上放有的茶罐子。</p>
罐子是新的，茶包也只用了一个。</p>
这说明这罐茶是新买的，他那杯茶就是第一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