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才听到咳嗽声,一回头,发现是冯虞,原本一脸职业性的微笑顿时又灿烂了几分。“哎呀,冯掌柜肯赏脸,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他与边上那位又客套了两句,转身拉着冯虞的手登上两级台阶,转过身冲着众人。“今日鄙号开张,感谢众位贤达前来捧场,尤其是我身边这位,新近在福州府城名声显赫的大食堂掌柜冯虞。想必大家也知道,冯掌柜小小年纪就做下好大一番事业。更难得的是,开元寺铁佛殿前楹联,就是冯兄弟的手笔。八闽第一文士、南京吏部尚书林瀚林大人前些日子回乡祭祖,也曾大为夸奖过的……”
这钱万才突然来这么一手,倒是把冯虞闹个大红脸,尤其是后头说的那些桥段,冯虞自个儿都不曾听过。说来也难怪,他平素忙着开店,不曾打进文人圈子,这些风雅轶事上哪儿打听去?
别看福建地处边陲,明代科举却相当成功,中进士的人数位居全国前列,按人均出产来算更是排名第一,由此形成明代著名的地域文人集团。这林翰便是成化二年进士,授庶吉士,弘治十三年升南京吏部尚书兼南京兵部尚书,业余时间还写了本古典历史《隋唐志传通俗演义》,算是福州府近些出的当朝第一牛人了。在一般的福州文人心目中,他说好,那就是真的好。听钱万才说那林翰都夸冯虞的字好,那就再没错的了。
四下一帮文人雅士当即“轰”的一声,便将冯虞团团围住,这个报年庚,那个讨教练字心得,冯虞没想到居然遇上这种阵仗,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那钱万才原本想着抬抬冯虞的身价,趁机自个儿也沾沾光。没想到弄巧成拙,倒让那帮激情四溢的文人追星族把自己挤一边去了,只好苦笑着在一边看着,没他什么事儿了。
冯虞拱手作揖了好一会儿工夫,方才分开众人,来到钱万才面前,气哼哼地盯着他不放。那钱万才自己也觉着尴尬,“嘿嘿”笑了两声将冯虞拉进屋子。一进屋,钱万才便忙不迭地赔礼:“本想着借冯掌柜冯兄弟的名号撑撑场面,不想却惊扰了大驾,实在对不住。冯兄弟切莫往心里去啊。”
“呵呵,也没什么大碍。对了,钱老板……”
“哎呀,冯兄弟今后切莫叫老板、老板的。若是看得起我钱万才,你我便兄弟相称如何?”
这位还真是自来熟。“哦,钱兄,方才你说的林大人那一节可是真的?”
“哎呀,这事能拿来耍笑么?便是我不说,过几日福州士林只怕也要遍传开来了。”
原来那林翰字亨大,号泉山,就是福州近郊人士,其父林元美忌日就在岁末。去年腊月林翰便告假回乡祭祖。闲时曾与士林旧友到府城开元寺进香,见了冯虞的手书,说了四个字“指天画地,意气凛然”。还曾经便装来大食堂吃过一回,对店中冯虞那些书作同样是欣赏有加。看着这位一脸稚嫩的后学,颇为郁闷地对同伴来了一句:“莫非他在娘胎里便习字了?”只可惜那一阵冯虞忙得是焦头烂额,自然是眼拙了。
这桥段已经在福建士林、官场渐渐传开,只是蔓延的速度没那么快,文人的传播能量毕竟还是不如街坊大妈。
听了这些,冯虞心底里倒有些沾沾自喜,能得到士林主流的承认,可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不过,冯虞这趟过来却不是为了听好话的。“钱兄,方才我回去细看了下,您留下那润笔之资过多了,冯虞实在是愧不敢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