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冯虞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林惠娘顿时一激灵,脱口而出:“你怎知道?”
听了这句回话,冯虞心中已是落定了八九分。“你那义父姓罗,名梦鸿,纠合一帮人自创什么罗教,鼓吹‘无生老母’救世。座下教徒分三阶十二步,已蔓延南北各省。”一边说着,冯虞一边走到惠娘身前,居高临下,逼视双眼。“至于惠娘你么,便是南省十二步三乘圣女,罗梦鸿养女。在下说的可曾有误?”
听到这儿,林惠娘脸颊煞白,双手握紧座椅扶手,显然已是不知所措。看着她失态、惊惧的模样,冯虞的心蓦地软了下来,长叹一声转过身去。“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听到这句话,林惠娘不知哪儿;来的气力,猛地立起,涨红了脸对着冯虞背影拖着哭腔斥道:“贼?我倒是想着安安稳稳做个小户人家闺女,相夫教子过一辈子。你们让吗?一个小丫头,深更半夜饿倒在荒地里,你们这些口口声声爱民如子的公人在哪里?谁肯伸手拉她一把?若不是义父搭救,我林惠娘焉能有今日?强取豪夺凌虐百姓,究竟哪个是贼?我大罗圣教神光普照,欲救父老于水火,还一个清平人间,又有何错?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你且扪心自问,哪个是官,哪个是贼?”
一番话,冯虞竟无言以对。前生三十年所受正统史观教育,不就是方才惠娘所说那一番道理么!只是……
冯虞转过身来,望着惠娘喷火的双眸。“你说得不错,朝廷亏欠百姓之处太多。更兼着奸佞当道,世风不古,百姓过得苦!只是,你们要揭竿而起,战火纷飞处,不更是生灵涂炭么。历朝历代,哪一场战乱不是人口锐减,百姓流离,所谓‘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再则,就算是你们侥幸成事,便真能解民倒悬,重开朗朗乾坤吗?远的不说,就说之前破获燃灯教一案,那几个头目想来也是你教中骨干了。还没成事呢,便处心积虑敛财骗色,这便是你们的开国气象吗?”
冯虞这一番话,将林惠娘说得呆立当场,一时不知如何辩驳。过了片刻,方才说道:“方才大人所言却是偏理。反是死,不反也是死,百姓为何不能揭竿而起,改朝换代?所谓燃灯教敛财骗色一事,只怕是以讹传讹吧。即便是有,也只是几个宵小仗着山高水远,私下胡为。我义父御下甚严,中原教众,断不会有如此行径。冯大人,我知你不是那等昧着良心的贪官污吏,实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又是大有能为的。为何不能放下成见,投身圣教大业。我义父最是爱惜人才,若遇着大人这般能文能武的干将,定是解衣推食委以重任。大人正好施展所长,匡扶天下,澄清玉宇,岂不比如今受制奸佞好过百倍千倍。届时,惠娘甘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冯虞听得出来,林惠娘这番话情真意切,只是……苦笑一声,冯虞回道:“姑娘信得过在下,冯虞心中感激。我也相信,姑娘一颗拳拳救民之心。只是,世事未必便如姑娘所想的那般简单。”
说着,他一指座椅,示意惠娘坐下说话。“历朝历代,皆有人私创邪教罗致信徒,欲图谋不轨。只是古往今来,姑娘可曾见过一个借邪教道门成大事的?太平道、摩尼教、弥勒教、白莲教,千百年来频频举事,可有哪个成大器的?”
惠娘呆坐着,缄默不语,只是胸口起伏甚急,显然是心绪难平。半晌方才开口道:“前人不能成事,焉知今日便不成?”
话说开了,冯虞心中块垒尽去,看惠娘不服,竟是笑了起来,随手拖了把凳子在惠娘跟前坐定。“好,今日我索性便说透些。历代教门举事,为何从无成事者?其一,无治政理民之才。想来你们罗教门下勇武善战之人是不少的,可是投身教门的文人策士却是少得可怜,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