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出头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上午不出头那就不可能与孔祥熙亲切交谈。中午休息的时候李孔荣一直躲在孔祥熙秘书张平群的房间里,此君本来也想与出言维护党国尊严的李副官深聊几句,不想李副官洗了把脸就倒在一张空床上睡着了,弄得他想说话也没机会。
一点钟德国三个亲华协会邀请午宴,李孔荣不得不跟随孔祥熙一起出席,但他不再像昨日那样尽处风头,而是拘谨的坐在孔祥熙一侧,在孔祥熙与德国人交谈之际,程天放凑过来说话,“李老弟……”程天放笑着,摇起了大拇指。“你还说要增设海军武官,我看你坐我这个大使的位置最合适,今天……”程天放下意识的又擦汗,“今天真是惭愧啊,要不是你出言挽回党国脸面,我这个大使可就……”
“戈林本来就是这么盛气凌人的,他今天这么无礼,肯定是日本人搞的鬼。”李孔荣嘴上说着些好话,心里却对程天放当时不站出来说话有些不解,可毕竟是中国有求于德国——国府宁愿外购军械也不愿外购车床,委曲求全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汉盛老弟,你适才所说日本的情况要真是那么回事,那你看这德日……”程天放声音低了一些,今天的地主是亲华协会,里面有不少人懂得汉语。“……能不能拆散?”
“没办法拆散。”李孔荣认真道:“日本是德国唯一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就是延缓中德交恶,以保证德国军火顺利输华。”
“这都不能吗?”去年日德签订反共条约,程天放这个大使就备受国内指责,上午李孔荣忽然无比肯定的说日本绝对会拖累德国,把戈林当场吓住了,他便想着能不能扳回一局。
“真不能。”李孔荣再次肯定。“日本还是会打一打苏联的,但问题是一旦受挫、血本太大、无利可图,她就会像二十年前那样再次缩回去,然后目光开始盯着南洋。在没有彻底失望前,德国人是不会放弃日本这个意大利盟友的。”
能把戈林说愣的李孔荣居然如此判断德日关系,程天放的脸当即沉了下去,他心中的希望又破灭了。程天放这边沉寂,不想李孔荣身后却冒出个人来,这是杜聿明,他端着一杯酒是前来敬酒的。
“李副官上午舌战德人,为党国争光,我杜聿明佩服。来,都是军人,不多说,我先干为敬。”杜律明说完就一仰脖子,一杯酒当即下去了。
杜聿明是少将,李孔荣是少校,不管怎么说长官对下级敬酒李孔荣都没办法推辞,好在他杯子里的只是雷司令白葡萄酒,也就闭着眼睛灌下去了。一杯酒干完,恰好旁边的程天放去敬一个德国人的酒,杜聿明就顺势坐下,他道:“刚才听闻李……”
“兄弟字汉盛。”李孔荣会意的说自己的字,今天到现在他已经说了七八遍了。
“汉盛兄认为德日必定结盟?”杜聿明陕西米脂人,长的是额头宽大、一股虎气,且不苟言笑、军人仪表十足。他主动跑过来敬酒一是佩服上午李孔荣侃侃而谈,把趾高气扬的德国空军司令说的哑口无言,二则是作为党国第一个陆军装甲团的团长,以德为师下,他自然关注中德、日德关系,万一德国亲日疏华,他的装甲师可就没了。
杜聿明同船赴德李孔荣是知道的,可他亲自跑过来叙话却是李孔荣没有料到的。就他来说,对杜聿明的最早的印象就是后世电影《大决战辽沈战役、淮海战役》,里头国军全面崩盘,杜聿明惨遭活捉。除此以外,就是远征军了。
跟这样的人说什么好呢?或者反过来,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又不是常委员长,也不是财神爷孔祥熙,更不是海军部长陈绍宽。可此人终究是个少将,虽然只是陆军的少将,李孔荣也还是要给面子的。
他连喝几口茶压压酒劲,然后才道:“应该是这样吧。日俄此前有为抢夺东北血战的先例,二十年前日本也曾出兵西伯利亚,且除了日本,德国在东方找不到一个战略性质的盟友,两国结盟是很自然的事情。”他说罢看了杜聿明一眼,又道:“如果我国的军备完全寄托在德国身上而不能自给,这会非常危险。”
“那汉盛兄对中日之间是如何看的?”杜聿明点头之后再问,他钦佩的是李孔荣的眼光,这是他此前从未听过的东西。“以汉盛兄对日本的了解,怕有独到之见解吧。”
“这……”李孔荣当即发愣,‘中日之间’,所谓中日之间就是指‘中日大战’了。他对此真的不好说什么,而且他要说的杜聿明根本就资格听。“杜……光亭兄,这题目太大了,中日之间交缠甚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杜聿明倒有些意外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海军少校知道自己的字,但他显然更希望听到李孔荣阐述日本与中国的关系,他于是细问道:“汉盛兄认为中日之间何时会打起来?”
“这……”李孔荣停顿了一下,脑子里心如电转,他最终道:“中日之间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随时?”杜聿明对这个答案吃了一惊,他道:“为何说随时?”
“因为……”李孔荣叹了一句气,他真的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以他对历史的了解,这要说三天三夜不可,他只能简而化之道:“日人欺我久矣,再有火星,必定大战。”
“日本统制派当真有吞并我中华之心?”杜聿明当即再问。
“没有。”李孔荣摇头。
“那他为何与我大战?”杜聿明越听越糊涂。
“日本希望我们能成为另一个伪满,然后中日亲善,成为……,一起抵御英米白畜。”李孔荣道。“他们更希望我们成为他的原料采集地和商品倾销地。以后的亚洲,日本是领导国,我们是仆从国,亚洲各国全部团结在日本周围。”
“这其实是殖民地呀。”杜聿明终于听懂了。
“经济殖民地。”李孔荣补充。“有谁希望和自己的殖民地打仗?没人希望。殖民地本来是拿来压榨的,现在却要出兵征讨占领,这肯定是一笔亏本的买卖,统制派不愿干这样的事情;而皇道派则认为日本只能占领关外和西伯利亚,关内他们是没办法占的。”
“那长城抗战何解?”杜聿明又不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