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警报了!跑警报了!”街上店铺关门,携家带口的人潮涌向各个城门还有城墙缺口准备出城。昆明不是重庆,重庆防空洞多不胜数,昆明只被轰炸过两次,城区狭小,遇上空袭只能往城外躲。其实城外也没有什么躲的,只有四五尺深的防空壕。这就是堑壕,还没有加盖,好在堑壕挖的很标准,弯弯曲曲的一颗炸弹掉下来不会一条壕沟全灭。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昆明城外青草葱葱,雪白的木香花在春日里绽放,从花下走过,香气绕身,经久不散。对于昆明城内的大学生来说,跑警报不像是劫难,反像一次没组织的郊游。置身于古老城墙外春色喜人的郊野,师生们形态各异。有席地而坐继续上课的,有聚在一起打扑克的,更有两两成对、尽找偏僻处窃窃私语的,剩下的一些学生则站到高处,两眼直瞪向天空,除了想知道日本飞机长什么模样,更想看海军是怎么打日本人飞机的——坊间传闻:海军在滇南西畴县已击落四五十架日本飞机,城里头有人专门用日本飞机的残骸做锅碗瓢盆……
“……不是国军是什么?海军抗日也是在常委员长的领导下抗日,在常委员长领导下就是国军,我说的有错吗?”木香花下,学生在大声的争论,理直气壮。
“那苏联航空队又怎么说?苏联航空队也是国军?”一个声音对此不服,极力反驳着。
“苏联航空队是苏联,苏联是一个国家,海军是一个国家吗?”原先的声音得意笑起,“充其量就是个军阀,可现在民族大义为先,是军阀也要在常委员长领导下抗日。”
“海军飞行员全都华侨,不少还是美国人,美国难道不是一个国家?”不服声音又反驳。
“你不要打滚!明明是说海军的,怎么又滚到美国人那边去了?”
“谁打滚了?我说海军不是国军,是你非要滚到常委员长那边去的……”
小山坡上的人不少,等了许久不见飞机,一些学生开始因为小事而争论,但再争论再剧烈也会停下——一个学生猛然站了起来,他遥指着昆明城西,“好大的飞机!”
昆明的西面是海军机场,起飞的正是一架314水上客机改装的加油机,它从滇池的最北端起飞,因为机头对准的是西南,而目的地却是正北二号,所以这架北去的加油机绕了小半个昆明城,在它巨大的机翼下,全城人注视着它越升越高、往北而去。
“还有!一架,不是,是两架!”另一架加油机和一架预警机也起飞了,虽然光补给油料不补给弹药无益于作战,但昆明海军机场没有容纳314型水上飞机的机库,它只能往瑞丽方向飞行,然后在需要的时候起飞加油。而预警机因为瑞士计算机研究室的计算机没有做出来,上面只有普通脉冲雷达,并且还在调试,与其如此,还不如依靠地面雷达指挥作战。
飞机接二连三的飞离,天空却万里无云,可大家依然能感觉到一种黑云压城的紧感。果然,飞机起飞不久,城西又出异状——一串一串的火蛇飞向天空,而后在空中炸出一朵一朵的乌云,这是海军机场的防空高炮群在对空试射。密集的火光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昆明城外居然有这么多高射炮,这似乎要比陪都重庆的高射炮还要多一些。
“好!日本鬼子这次死定了!”有人举拳振臂高呼起来,顿时博得一片掌声。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又有人唱起了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一时间山上山下呼应,庇护学生的这片郊野全是激昂的歌声。唱完歌大家又大笑,早前的争论忘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全是对空中战斗快点到来的期待,然而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长长的一个小时不见我军飞机起飞,也不见敌机来袭,焦躁不安的学生们又开始忙活别的事情。
“诶……,你们要花生吃吗?”看着一群席地而坐的女同学,机电系的王守武鼓起勇气用‘诶’做了开头。他这么一问那些女生很快大笑起来,弄得他很不好意思。女生叽叽喳喳好一会,一个短发的女生高声说道,“你扔过啊。”
“啊。”王守武脸变得通红,他扭捏了一下才跑了过去——他以为人家在说‘你人过来啊。’
“哈哈……”见王守武跑过来,女生们笑的是前俯后仰,好几个人一起去推那个说话的短发女生,当王守武走进,又全低下了头不看他。
“笑什么啊?真不明白你们,刚才不是说饿了吗,人家男同学好心好意送花生过来,有什么好笑的啊?”桑蓝华一脸正气,教训完身边的同学又对王守武道:“谢谢你啊同学。”
“不谢不谢。”王守武袋子里的花生全递了过去,可短发女同学说了谢谢就不再理他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悻悻离开,他一走,女生们又大笑起来。不过对那袋花生,起先是矜持着不吃,可时近中午,警报不知何时解除,见桑蓝华吃的香她们也跟着吃起来,最后看到剩下的花生不多,又叽叽喳喳一边笑一边抢。
“问到名字没有?”庄礼庭看着退回来的王守武,目光也盯着那些女生。他不是看女生,他是看那袋花生,这是他、王守武、还有学弟吴几康三个人的午饭,他出校时就料到午饭吃不成特意带了花生。
“没有。”王守武摘下眼镜,身体不好的他小学是在家读的,性子寡言少语。他喜欢那个长发瓜子脸的女生,可过去却没有问到人家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