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人民政府’前面两个字的福,农民一亩地得交两三百斤公粮,粮食不够吃了,又可以去粮站买七角二的返销粮。交上去的粮是新粮、免费的,经过粮站一倒手,上好的新鲜大米变成了陈米,而且价格还要比城镇户口高出近八倍。
崇乡粮站还是老样子,楼下卖米卖油楼上办公,不过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好多人骑着摩托或自行车来买返销的粮油,门市部外排起了长队。据说是上次涨洪水,粮仓进水了,很多泡了水的大米要便宜处理。
排队这事,李家明可不会干,何况这还是抢在全乡人之前领救济粮。停好摩托车,李家明让毛砣去舅舅那借三轮摩托车,带着小堂弟径直上楼敲门而入。
“肖叔,忙啥呢?”
正跟看报的肖站长抬眼看了下,笑骂道:“滚!见你就没好事,买米下楼去排队!”
“啧啧,好象又富态了哦”。
熟不拘礼的李家明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掏出那包扎着红纸条的喜烟拆开敬了一支,剩下的全扔桌上,顺带把刚领来的救济粮米票也给他。
“哟,喜烟?定亲了?长毛了没?”
基层领导开玩笑是荤素不分的,李家明听了直乐,“嘿嘿,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娶肖晓姐,她都比我大两三岁。我大哥、二哥考上了大学,拿包喜烟来拍您马屁呗。”
大学生在农村人看来是文曲星、准国家干部,可在领导哪怕是最基层的领导眼里,其实没那么金贵,尤其是这些掌握实权的官员。他们可不是乡上干部或村干部,一任领导当下来,肥得裤裆里都能流油。
“妈的,我家肖晓哪差了?哦,昨天街上说考上的双胞胎,就是你哥?”
到了什么山头,就得唱什么歌,而且得唱别人唱不了的歌,才能捞到点好处,生意做得不错的李家明得意洋洋道:“我大堂哥、二堂哥,一个考上了省大,一个财经学院,那可是省里最好的大学!”
眼里不金贵,但其实心里还是妒忌的,那可是真正的大学生啊。自家闺女就是个考不上大学的蠢丫头,胖胖的肖站长暗叹一声,叭了口喜烟,感叹道:“家明,你们李家祖坟葬得不错,给肖叔介绍下那个地仙(风水先生)?”
“那可真没办法,那位道士已经驾鹤西游了。”
两人说笑几句,有些羡慕、妒忌的肖站长接过李家明手里的米票、油票,到隔壁叫了个年轻人吩咐几句,拉着他重新回办公室。
这半年多来,他跟李家明舅舅合作得挺好,财是越发越大,但上面也传来了改制的风声,他听说这小子跟林业局的柳局长关系非常好,正想着走走路子调单位。粮食部门改制,他有把握不被裁撤,但到一个清闲部门坐办公室,哪有到有实权的部门当普通干部好?
李家明可不想接这活,佯装好奇道:“肖叔,柳老师是林业局的,您是粮食局的,他还能管到你?”
这伢子人聪明,但对官场上的事还是了解太少了,在崇乡地面上也算有头有脸的肖站长叹气道:“家明呀,你以为叔叔这官算官吗?一个股级干部而已,什么叫股级?那就是说你是领导就是领导,手下管着十来号人;说不是领导,那就不是领导,局里发张纸就能让我回去打杂。
柳局长跟钟县长关系好,又跟曾书记关系不错,他想调动个把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皮球嘛,就是用来踢的,李家明嘿嘿直乐,“肖叔,这事我可不敢打包票。要是肖晓想进快班,我可以帮您去寻钟老师,调动单位的大事,我就一个伢子,柳老师哪会给我面子?”
计划经济时代的粮食系统,那可是比财税部门更吃香的,单单一个全家饿不着肚子,就让绝大部分行政干部羡慕了。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舒服,舒服得肖站长从没关心过系统以外的事,如今一听到要改制的风声,本能地开始慌乱了起来。
“我晓得我晓得,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柳局长那坐坐就行。”
这也不行,这位就是个标准的贪官,虽说无官不贪,但自己带他去见老师,不是给正干正事的老师添乱吗?不过,话得说圆满来,别给人落个过河拆桥的把柄。
很会演戏的李家明瞟了眼关拢了的办公室门,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道:“肖叔,你们大人的事,我不太懂。话,我会帮您传到,还会帮您尽量说好话,但具体的东西,我就不敢作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