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买凶杀人,说出去,霍家的名声就全完了!
霍水儿听完只是冷笑,这世道是病了,人命的价值以身份等级来评论。
“她的名声完了,你的名声也保不住。”老太太见霍水儿满不在乎,妄想刺激道。在外人看来,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子,歹竹生不出好笋。
“我不在乎。”霍水儿盯着老夫人的眼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名声,虚妄而已。只要恶能得到惩治,失去一点虚妄算什么?”
“送去家庙,带发修行。“霍罡推门而入。
“舅舅……”朱珠愣愣得看着他。
“其实你本不该叫我舅舅,你母亲只是一个乡野村妇,若非你祖母偏爱你的缘故,你是叫不了我这声舅舅的。”
朱珠的脸色煞白,这层遮羞布被撕开,就像在她腐烂的伤口上淋酒精,疼得死去活来,却还要忍着。
这话像是戳中了老夫人哪个痛处,低声斥责道,“够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
“你虽没有上族谱,在外人看来,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依仗霍家的名声,你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人物,也可以成为你的夫婿,你的挚友。你却还是不知足,那一年将我女儿推下水,你当我不知道,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朱珠完全懵了。
“只是她生母去世不久,我无心管这些。”霍罡第一次参与这些事,却叫老夫人也觉得心惊胆战,看似万事不管的霍罡,实际上比谁都清楚。
“后来你去扬州,我也管不着你了。这次再来,竟然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
“不知感激,蛇蝎心肠,实在是可恨,可耻。”
霍罡的话就是一把把的刀子,狠狠戳朱珠的心脏。
“你以为我让你去家庙是为了保你?”霍罡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长久说话,让他的声音更加粗噶。
“我只是不想霍家的名声因你有污点,我霍家世代为官,鞠躬尽瘁者无数,两袖清风者数不胜数。”
“这样累积起来的功业和名声,今日要是毁在你的手上,我以何面目面对霍家列祖列宗?又叫我霍家姑娘以后如何自处叫外人如何看我霍家的行事教养?”
“佛门清净之地,希望你内心的污秽,都能尽数洗去,往后余生,就在那里好好反省悔过,也许还有佛愿意渡你。”
朱珠已经恍惚不知所云。
霍罡一锤定音,说是带发修行,朱珠这些年也是娇养惯了,以后青灯古佛,除了无边的寂寞,大约还有吃不尽的苦头和磋磨,家庙里的奴仆,各个的招子都亮的很。
霍罡一发话,几乎是片刻也等不得,立时就派人去收拾朱珠的东西。原本就没什么可收拾的,连带着茉莉也一并发配到家庙去。
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得在后门等着朱珠,直到坐上去,她都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回望自己活的这十几年,黯淡得令人心里发酸,唯一的光亮,还是那年烟花三月,扬州城小君山上开满了一山的梨花,她偷跑出去看,遇见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那天的梨花恍若云霞,醉了行人。朱珠却觉得,不及他眉眼一半的精致。
“公子贵姓?”
“在下只是随家父来这里办些事情,并非是扬州人士,今日也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此后恋恋不忘这些年,原以为终究有了回响。再次相遇,竟然是一首《美人赋》,他心里的美人终究不是我。
那年的梨花终究只有我一个人记住了,在我心里闪闪发光的回忆,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过去。
不争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哭着哭着,女子忽而笑了。
这场纷争,终究以善恶之报落幕。
谢姨娘还没有醒,霍罡一眼也没看过她。朱珠狼狈得去了家庙,云霞和王生皆被发卖,细柳可悲又可恨,终究还是要被发配去庄子上的。
细柳走的时候,还在念她的幼弟。
泪滑了几滴到唇角,苦涩又带着微微的咸味儿。
她脸上的泪痕很快被风吹干了,她呆愣愣得看着身后的霍府,晚霞瑰丽,霍府门前的石狮子气势恢宏。
熟悉的场景,只是少了幼弟稚嫩的童音。
“阿姊,你今日下值得真早,我们一起去看晚霞吧!”
她如今看了只觉得心里凄凉得紧,回不来了。都回不来了。
如果有来生,希望自己和弟弟都能投生在普通农户家,没有什么大宅院里的假装体面,也不要再做牺牲品了。
她一定把最好吃的糖葫芦留给他,跟他一起看最好看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