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借着她家门口的灯光,今出川才发现,自己的藏蓝色大衣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在哪里沾染上了许多的灰尘、水渍,灰扑扑的,显得过于狼狈了。
总是一丝不苟的今出川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菅井友香连忙侧过身让她进屋,又伸手想要帮她脱掉大衣,但是今出川按住了她的手,又很快地放开,婉拒道:“姐姐,我可以自己来,你不用这样帮我。”
过于亲密了。
菅井友香的手顿在半空中,她有些尴尬地动了动手指,然后缓缓垂下。
今出川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抿了抿嘴,然后认真道歉:“抱歉,请姐姐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与每个人的相处之间,都需要更加注意边界一些。”
有些时候,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得如陌生人般保持距离。
菅井友香眉头紧皱,看着她慢吞吞换鞋的动作,没有再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的手都是抖的。
菅井友香的手已经悄然紧握成拳,但还是在今出川的沉默中压下了心里的困惑与心疼。
“对了,姐姐,拜托你帮我和我爸爸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家了。”
像爸爸那么细心的人,肯定会注意到自己的失魂落魄,被他知道自己今晚和生田绘梨花在一起,大概事情会走向难以收场。
无论如何,还是不想看到花花被自己的爸爸所不喜欢。
菅井友香点了点头,因为过于用力,她的手心已经有些刺痛,她还是没有忍住,咬着牙开口问道:“小渡,你为什么哭了?”
嗓子这么哑,眼睛这么红,发生了什么,你不想和我说吗?
听到她的问题,今出川的动作有些僵硬,但是依然是一副冷静的样子:“不要再问我了,姐姐。”
话到最后,已然有了些哀求的意味。
听出了这一点,菅井友香觉得鼻子有些酸,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应下了小渡的哀求:“好。”
她又微微低头,看着她怀里的玫瑰花,柔声问道:“这些花——可以给我一支吗?”
今出川还是拒绝了她:“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玫瑰花应该送给喜欢的人,姐姐,除了玫瑰花,其他的花我都可以送你。”
好像不可以再擅自地把玫瑰花送给别人了。
菅井友香苦笑了一声:“行吧。那这样的话,大概,今晚,你也不想和我一起睡吧?待会儿你一个人睡客房,可以吗?”
今出川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认真地看着菅井友香,声音低沉:“谢谢。”
菅井友香确实是个分寸感十足的人,察觉到今出川此刻只想一个人待着,便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
所以今出川得以随意地把自己收拾干净,没有被处理的大衣直接地被挂在了落地衣帽架上,然后她缓缓地在书桌前坐下,背挺得笔直。
窗户关得很严实,所以室内算不上冷,但是,似乎依然能够听到冬日冷冽的风声。
盯着摇曳的树影看了很久,直到树影愈发清晰,遮蔽了月光的云层缓缓散开,她终于松懈了下来,脊背微屈,然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该怎样,面对明天呢。
人不可能两次走过同一条河流,她们不可能当作今夜无事发生。
该怎样才能,不失去呢。
真心话说出口的刹那,我们已经必须做选择题了,其实你没留给我——继续做亲密无间的朋友的选项。
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有一瞬间燃起过卑劣的怒火——就这样挑明,置我们的过去,置我们的未来于何地。
只考虑现在的话,是不是太过于浅薄。
但是——果然无法真的对她生气啊。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在睡衣外面套上那件被弄得灰扑扑的大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菅井友香家,是有室外露天泳池的。
这也是,她小时候溺水的地方。
那个时候是菅井友香向她伸出的手。
后来,面对有关于水的噩梦的时候,又一直一直,是生田绘梨花向她伸出的手。
现在她已经长得足够高了,不会再在这里轻易重蹈覆辙。
而且,视线久久地停留在蓝色水面上,心中已经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恐惧情绪。
原来,比起怕水,更怕的是,你不在我的身边。
可是,一晌贪欢,又该如何面对现实?
我们无法负担对方的人生,更不可能因为短暂易逝的爱情使得一切走向难以收场。
夜风呼啸而过,吹得就连笔直高耸的银杏树也轻微地晃了晃,然后黄色的扇形叶子,轻飘飘地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又缓缓地落在了水面上,引起了一小圈涟漪。
为什么冬天的夜晚总是比夏天长呢?
或许是因为,下雪的日子,适合做漫无边际的梦。
春天快到了,适合做梦的季节,也要结束了。
她张开手,做出飞翔的姿势,然后任由自己失去重心,就这样直直地倒在了冰冷的水里。
严寒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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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渡怎么一直没来?”
西野七濑放下杂志,有些纠结。
白石麻衣担忧地看了生田绘梨花一眼,没有吭声。
生田绘梨花只是皱着眉认真翻着杂志,在注意到自己紧皱的眉头之后,她又强迫自己的眉眼舒展开来。
她的反常,让桥本奈奈未看了她好几眼,然后又疑惑地看向白石麻衣。
白石麻衣只是苦笑着忽略了桥本的疑惑——毕竟,这种事情,不能再有更多人知道了。
她们的事情,只适合她们自己解决。
她和娜娜敏,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以请她们吃烤肉为理由敦促她们和好。
现在是,只有当事人才可以做出选择的情况。
休息室的门被敲了三声,给了她们一段收拾自己的缓冲期之后,南乡唯走了进来。
他的西装笔挺,神色有些严肃。
“昨天晚上,今出川突发高烧,被送进了医院。”
“啊!”
生驹里奈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
“小渡在哪家医院?”
小南耷拉着眉眼,看上去一脸无措。
白石也心惊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生田绘梨花,在看清楚她的表情之后,白石的心不可控地缓缓下沉——我们应该怎么办?
南乡唯顿了顿,给了众人一点适应的时间,然后抬手示意成员们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含着些探究意味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眼睛一瞬间通红的生田绘梨花身上:
“按今出川和她父亲的意思是,谢绝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