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的除夕就要到了。
这是闯军造反以来的第一个新年,曹家岭和盐山两处营地的闯军都在开开心心地准备过年。张灯结彩当然是做不到,吃点好东西就算是庆祝了。
这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当然每逢佳节倍思亲。李自成和李过在想念米脂老家的李自敬,高杰想他的哥哥、嫂子、侄儿,被逼着入伙的张之水更是惦记他的家人。
好在征战了大半年,还有这么多人活了下来,众人心中的欢喜远多于伤痛。这年头,死是正常的,活着就值得庆祝。
王瑾只有在曹家岭的兄弟和儿子们可以想念,除了闯营之外,他再没有别的家了。最近这段实际,他一直在逐一探问最近麾下的每一个小队。这冰天雪地的,闲着也是闲着,虽然部下有足足四千多人,但一个冬天下来也终究是能全部见完的。
“头领!”大过年的,头领还能来看他们这些入伙没几天的小喽啰,家破人亡的士兵们感到了一丝温暖。这种尊重别说在女真人治下,就是过去当大明百姓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的。
这个小队共有十五人。有六个是从山西带来的老兄弟,三个是辽人,还有六个是其他地方零星入伙的。王瑾在编队的时候喜欢把不同籍贯的人混编,避免形成地域集团。但实际上地域的差距还是存在的,陕西人由于入伙较早,一般来说地位都比较高。营中老兵欺负新兵的事也不少,但只要不打出伤来,也闹不到王瑾这里。
营地的房屋十分紧张,这十五个人挤在一间不大的茅屋里,用干草搭铺,上面放着被褥。虽然拥挤,倒也比大屋子更暖和。
王瑾进屋坐下:“怎么少一个人啊?”小管队说:“赵老大说他肚子不舒服,跑茅厕了。”王瑾说:“什么情况?”他对于军中防疫一事盯得特别紧。小管队说:“没什么,今天早起烧水晚了,他等不及,直接吃雪解渴,估计是凉着肚子了。”闯军中多是糙汉子,王瑾规定的卫生措施执行得乱七八糟。再说营中也没那么多木柴可以烧水,所以王瑾对于喝开水这件事并没做强制要求。
王瑾说:“说起来,赵老大、王丙、韩鸭蛋你们三个还是我的同乡。你们俩一个是蒲河的,一个是小黑山的,赵老大和我就更近了,我也是沈阳人。”
王丙和韩鸭蛋似乎有些害怕,只是陪着笑,不敢搭话。小管队说:“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打仗、训练的时候他是王头领,说书、教课的时候他是王先生,现在是休息的时候,他就是王大哥。你们也不用拘谨,都是老乡,怕的哪门子。”王瑾指了指王丙:“他才是王大哥呢,我现在只能算王二哥。”王丙都快四十岁了,年纪比王瑾大得多,几个老兵都笑了起来。军中没什么乐趣,大家的笑点都很低,但是新兵们还是不太敢跟着笑。
王瑾也没什么正事,主要就是看看大家的精神状态,另外让士兵时刻意识到主将和他们在一起。闲聊了一阵之后,王瑾便离开了。王丙和韩鸭蛋自始至终都显得十分拘谨畏缩,王瑾也不以为意,他外号叫“活阎王”,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执法时都杀人不眨眼,军中无端害怕他的人多得是。而且逃人中有很多经受过非人的折磨,往往会比常人更加胆小。他们的精神状态要想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样,需要很长的时间。但也不用太担心,跟着闯军打一两年仗,自然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