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队伍中的文化人越来越多,闯军诸将很多取有了字,如刘宗敏字捷轩,田见秀字玉峰,袁宗第字汉举,李过字补之。李自成倒是没有字,反正大家都叫他掌盘,也不用字来称呼。
张之水说:“我适才听见,百姓居住的房屋中有动静,许是有的百姓已经醒了,或许一夜没睡也未可知,总务若有暇,找他们来问问话如何?待到天亮,大军即要开拔,怕是也没这个工夫了。”田见秀点了点头:“先生说得是。”回头对一个亲兵说:“让赵束乡和蔡仕去请几个本地百姓来,他们是读书人,老百姓不会太害怕。”田见秀原本担心半夜找老百姓问话惹他们害怕,打算天亮再问,但经张之水这么一提醒,天亮之后确实事忙,还是现在问时间比较宽裕。
很快,赵蔡二人便带回三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田见秀温言道:“三位老丈莫怕,我们乃是义军,你看我们入城一夜了,都没有滋扰百姓。找三位老丈来,只是想问问本地的情况,尤其是官军到哪去了。”
这三个老人之所以能留在城里,就是因为不怕,他们不是女人,也不是壮丁,流寇又不用首级记功,抓他们干什么,缺爹吗?
很快田见秀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老人们告诉他,王士英劫掠了宁郭城之后,往东边去了,但是没在修武县城停留,而是继续向东,修武县已经没有官军了。田见秀又问了一些关于周边地理的问题,最后问道:“我们驻军在此,可有扰害?”
“大王说笑了,你们这样的兵马,普天之下上哪去找。”一个老人说道,“不杀不抢,又除了郑王这个大害。能在老百姓屋檐下过夜的军爷,过去只在戏文里见过,没想到今日见到真的了,小老儿这辈子也没算白活。”
田见秀说:“听老丈言谈,也是读过书的。”老人说:“年轻时也上过学,可惜家里穷得很,县试都过不了。”
“科举还要钱吗?”李自成已经醒了。他的打扮和普通士兵也差不多,身上披着老羊皮,看起来只是个老兵而已,所以老人也没有丝毫畏怯:“小老儿只考过童试的第一关县试,连县试第一场都没考过,所以也只稍微知道一点。这县试,乃是由县官主持,教谕监试。到了考期,先要上礼房报名,这便要有一项规费,是礼房书办们的好处,若是没有,这些小吏难免从中捣鬼。姓名、年岁、籍贯、体格、容貌及三代家谱的登记,处处都能出错,错了便不得考试。应试还要有人保举,先是同试者五人互保,又要本县廪生认保,这也是少不得要送礼的。主试、监试的既是本县官员,自然也得打点。县学的费用要大户捐赠,教谕岂能不向着大户,县内每年纳税完粮皆要指望大户,县令又如何能不向着大户。像我们这等无钱无势之人,自然轮不到这名额,若是得罪了人,有人要坑害你,随手在你卷子上添上两笔,轻则因卷面污花落榜,重则犯了庙讳、御名。譬如这个‘田’字,略略一出头,便成了‘由’字,这便犯了御名。或听人言,到了府试、院试便能公平得多,但我们这县里的考试,尽是由着县内官吏、豪绅操纵的。”
这老人是落榜之人,所言未必全是实情,但类似的事情李自成、田见秀他们也听赵胜约略说过,科举从来都不是纯看文才的,尤其是在基层举行的考试,豪势之家想施加影响,有的是办法。也不是说穷人就一定考不了秀才,赵胜和刘国能穷成那个德行还不是也考上秀才了,但是在名额紧张的时候,或者得罪了本地豪绅的情况下,确实存在读书人被压制不得进学的事情。再往上的乡试、会试、殿试就不是赵胜这种级别接触得到的了,但是贿买关节、倩代、割卷换代、怀挟传递、冒籍这些事情他们也听说过。
科举是个好制度,但任何制度都会有弊端的存在,尤其是到了王朝的末期,这些弊端都会被放大。不过对于李自成来说,这正是机会,正因为明朝的选官制度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公平,将来他的大顺朝刚刚建立的时候才会对读书人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