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谞，还有多远才到信都城？”</p>
天子刘宏挑开门帘，看向正哆嗦成一团的封谞，问道。</p>
信都城，东汉冀州刺史治所所在，同为信都郡治所所在。东汉各州刺史并没有完整的治所所在，直至桓帝年间才固定下来。所以，听此城，封谞并没有反应过来。至于后世的邺城，乃是建安年间，魏王曹操而建。时下，并不是治所。初听这么一问，封谞哆嗦的回应道：“陛下，老奴先去问一问。”</p>
“哼。”</p>
天子冷冷一哼，随即放下门帘。</p>
天气寒冷，身为天子御前宦官，封谞身份并不到能直入的地位。只有在马车前伺候着。</p>
招来孙坚和袁绍。</p>
封谞才开口道：“陛下问，此到何处？”</p>
袁绍早就准备好了行程，见封谞问话，随即回道：“此处离信都城不足三十里，天黑之前，就能赶到。”</p>
天子亲临，随行皆是百官。</p>
从冀州府内的探马也是连环探报，一路上更是早有官府戒备护送。</p>
故而，袁绍对行程很是清楚。</p>
问完之后，封谞皱皱眉，不悦的说道：“为何不见沿途州郡长官相迎。”</p>
封谞这是有意刁难，孙坚闻言，扭头不管。</p>
倒是袁绍在旁陪笑道：“前番已有衙役等候，离此不远，州郡官吏都在夹道相迎。”袁绍不想因为封谞这么小事，而得罪他。毕竟这样对王芬谋划之事颇为不利。</p>
袁绍出身尊贵，而且在洛阳，他有天下名士表率的名字，名声不小。封谞还不想得罪袁绍。</p>
随即扭回头，催动胯下战马向前几步，缓了缓自己的嗓子，冲着马车之内的天子刘宏，禀道：“回陛下，离此三十里便是冀州治所信都，如果照此车速，天黑便能赶到。”</p>
闻此，车内传来天子刘宏一声轻哼。算是回应。</p>
袁绍和孙坚自然走到一起。</p>
孙坚陪着笑，却不开口。</p>
袁绍却道：“这一路北上，未遇强贼，皆是文台老弟功劳啊！”袁绍是拐着弯，就想向孙坚套话。</p>
孙坚却笑笑道：“本初兄言之过重，坚不过职责所在，而且坚不过后来之客，多是羽林卫功劳。况且……”本是赔笑的脸上突然严肃了起来，凝视着袁绍。</p>
“况且什么？”</p>
袁绍笑意不减，仿佛在冀州的事情他一无所知。</p>
孙坚摇了摇头，却不在开口说话。</p>
……</p>
王芬是平原名士，曾在京中先后任职议郎，谏议大夫，他是太傅陈蕃的门生。初听州府之外的探马来报，随即沉思良久，问道：“子远，天子来了，怎么办？”</p>
此时，冀州上下官吏都在城内整装，一会便前往十里长亭去迎接当今圣驾。</p>
天子亲临，此生能有几回。</p>
冀州府上上下下已经整装出发。</p>
临行前，王芬心中仍有一丝担忧，他万没有想到正如猜想的那般，天子如约而至。</p>
事到临头，反倒是有些忧虑。</p>
许攸面色亦是同样难为，瞧了瞧王芬，道：“事已至此，不能犹豫了，按照往常行事，把天子先安排到信都城内，先不动手，等明日傍晚再思行刺！”</p>
“子远，你可想好？”王芬转头凝视许攸问道：“天子回河间旧宅祭祖，定不会停留至明日！”</p>
许攸摇头，低声道：“我已经联络好黑山军，相信他们已经到了，届时由他们在外围困我信都城，天子想去河间也不成。”</p>
“然后就由咱们动手？”</p>
王芬抬头望着许攸。</p>
许攸摇摇头，否定道：“如果黑山军能破城自是最好，少了我们动手的麻烦。”</p>
“如果围而不攻，如何？”王芬补充道：“如果被击溃又如何，听闻护驾随行而来的尚有张温部将乌程侯孙坚。此人屡立战功，不可小觑！”</p>
“放心，孙坚只要一动，咱们届时便有人会在旁协助遣散羽林卫。然后凭借三百死士，足以成事！”</p>
许攸说起来简单化，其实过程可不这么简单。</p>
而且，并不是所有的羽林卫都能听从他们的号令。</p>
“合肥王那里如何？”</p>
“陶皋已经在迎接的路上了。”</p>
许攸目光向前，纹丝未动的说道。</p>
“你确定，天子今天到后，明日便会有黑山军围困此城？”</p>
王芬问道。</p>
许攸点点头。</p>
王芬向着府外走去，此时已经到了去迎天子之时，如果在耽误片刻，恐怕天子就该要怪罪，事情未成，却因他事丢命却是不值得。不过王芬刚走下台阶，急忙转回头看着许攸道：“子远先生切忌，准时！”</p>
许攸嘴角噙着一丝严肃，冷漠的点点头。</p>
他只是刺史王芬的从事，可以不用见驾。这段时间反而够自己去见一见周旌。</p>
如果不是合肥王未至，许攸不会出此下策，一定会偷偷报信，让黑山军截杀天子。不过那样，就不能名正言顺的扶立合肥王了，反而倒是会让洛阳城内的皇子辨占了便宜。</p>
王芬刚走，许攸也转身去找周旌的时候，从府内转出一个书佐一样的人，正是沮授沮公与。他凭借家世，靠着姻亲，找了下官，自然留在了冀州府。不过王芬却不清楚，不过一个小小的书佐，谁又能在意。</p>
虽然并未听到方才王芬同许攸的谈话内容，但沮授可以断定，明日就要动手的消息。</p>
现在最快的就是要把这里的消息送达出去，让白马义从南下。沮授握紧拳头，心中打颤，时间紧迫，要不是他们也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也绝不会等到明日动手。只盼黄忠今晚能够查出冀州郡国兵所在，然后由黄忠把这里的消息传递给白马义从。</p>
至于，皇甫岑，现在还没有听到他的消息！</p>
沮授已经自然放弃了现有的想法！</p>
只能寄托在白马义从的身上了。</p>
……</p>
不过，此时两股大军正在进行着生死竞速。</p>
刚刚解决了管亥阻拦的麴义看到了皇甫岑的出现。皇甫岑也并未同麴义过多详细的说什么，只是简单的问了现下的情况。</p>
“麴义，我河东步卒全部在这里？”</p>
“随大人征讨匈奴、鲜卑的大军全部都在这里！”</p>
“给我简要的说一下，这里的情况。”从战场走过，皇甫岑已经知道打了胜仗，不过麴义做的也不差，竟然能提前预知这里的一切，而且大军放在冀州边境，这对阻拦王芬刺杀一事很有用。</p>
“诺！”麴义点头，看着皇甫岑道：“大人身入营口后，末将把全部大军征调在此，并给河东假太守华歆去信，言明天子北上，冀州安危一事。又令张飞、狄清陈兵黑山东麓。关羽关将军听说平城吕布消失，征调颜良、文丑来此护送大人，担忧大人路上……”言此，麴义看看皇甫岑，却没有发现有什么重大伤口。</p>
听此言，皇甫岑倒是笑了笑，解释道：“云长有心，所虑不差！”</p>
“哦！”</p>
众人一惊，纷纷抬头凝视皇甫岑。皇甫岑这么说一定是遇见了吕布了，为何毫发未伤而回，而且徐晃和张颌呢？</p>
文丑问道：“公明、隽乂何在？”</p>
“哦，公明挡了吕布一击，手臂重伤，我让隽乂护送回河东。”说完，皇甫岑拉过张绣三人，介绍道：“多亏了三位义士，在营口助我刀斩柯比能，又替某击退吕布，否则，我皇甫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这里！”</p>
“击退吕布？”</p>
文丑亦是无比震惊的凝视皇甫岑身旁的张绣、张任、赵云，目光最后落在了赵云的身上。从赵云的身上，文丑发现了一股强者的味道。亦如五原吕布。</p>
赵云则是冲着文丑努努嘴。</p>
皇甫岑似乎发现了这丝异常，问道：“子龙，有什么事情吗？”</p>
赵云凑到皇甫岑的耳边，说道：“大人，你这手下昔年是马贼，如果我没有记错，还有个家伙叫颜良！”</p>
闻此，皇甫岑一笑。他这才想起颜良、文丑都是常山人，而赵云也是常山人，他们相识应该不奇怪！</p>
文丑似乎听到了，蹙眉看向赵云，问道：“我们认识？”</p>
“赵家寨你们去过没有？”</p>
“赵家寨？”文丑一怔，回问道：“常山郡的赵家寨？”</p>
“正是。”</p>
赵云点点头。</p>
“好了，既然是同乡，你们就更应该亲近，文丑，子龙三兄弟独斗吕布，才击退吕布，如果没有子龙三兄弟，恐怕今天不能回到这里。”皇甫岑笑着解释道，生怕两个人有什么私怨，如果公布，两个人恐怕难免要打起来。望着文丑，却未见颜良，方才明明听着麴义说着颜良在此，疑问道：“颜良，何在？”</p>
“哦。”见皇甫岑问起，麴义回道：“方才黑山军来袭，我担忧冀州府天子快至，先让颜良和仲德先生绕到向冀州进发！”</p>
“嗯。”</p>
皇甫岑点点头，虽然认同麴义此番做法，却没有料到麴义能提前预测到冀州有变，而且麴义又貌似猜出了黑山军同冀州有人联手。</p>
皇甫岑这目光，瞧得麴义颇为不自然。麴义笑着让过身，把贾诩亮了出来。</p>
“嗯？”</p>
“大人，这一切都是出于文和先生之手！”</p>
“文和？”皇甫岑疑问的一怔，抬头凝望眼前的这个面容有些憔悴，看身影应该还有些佝偻的中年人，脑海之中立刻闪出一个人的名字，汉末三国，最为出名的几个谋士，不过诸葛、司马、郭嘉、庞统、荀攸、*、荀彧、徐庶、田丰、沮授几个人人物。面前这个看起来总觉得有些明哲保身意味的人，不是那个毒士贾诩，还能是谁？表字文和，就更加确认了皇甫岑的想法。</p>
皇甫岑没有想错，面前这个人正是贾诩贾文和。</p>
贾文和向来独善行事，而且手段也向来是高明。能有此人在，河东、平城、北地三线部属自然不言而喻。</p>
“这个人像极了《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里的江哲！”皇甫岑这个臭码字的还没有忘记后世看过的书籍，随即凝视面前的贾诩，久久不语。这带给他的震撼高过太多，自己的身旁就站着整个大汉为数不多的精英，他们或文或武，都是千里挑一，有他们辅佐，自己再不能逃过此劫，还谈什么保汉！</p>
“咳咳。”</p>
瞧见皇甫岑怔神发呆，麴义以为皇甫岑不满贾诩插手河东上下事宜。毕竟河东上下已经成为了一个利益集团。随即尴尬的轻咳两声。</p>
听见麴义轻咳，皇甫岑才反应过来，凝视着贾诩，问道：“文和先生在岑军中，岑倒是有些眼拙！”</p>
见皇甫岑如此开口，麴义放心的笑了笑。原来皇甫岑并不是生气。</p>
随即解释道：“文和先生在我宗族部曲已经三年！”</p>
“竟然三年？”</p>
皇甫岑一惊，暗道自己竟然走了眼，自己的军中有这等人物，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还要听麴义介绍才能察觉如此贤人，真不知道自己河东上下究竟还有多少汉末牛人隐匿其中，如果自己不能发觉，反倒是自己的罪过了！不过三年，三年前，不正是自己借来麴义部曲，围困张角的时候吗？</p>
想到这里，皇甫岑就释然了，贾诩西两人，又为阎忠重视，定然随阎忠从事皇甫嵩军中，能与自己相见只是巧合。没有想到，当初只是想赚一个麴义，反倒搭上了一个贾诩。</p>
“文和先生一直藏拙，大人纵然亲临，也不见得能发现！”</p>
麴义&解释道。</p>
“哦。”皇甫岑点点头，然后冲着贾诩深施一礼，严肃的谢道：“岑能得先生相助，实乃三生有幸，岑在此替天下百姓谢过先生！”</p>
“岂敢。岂敢！”</p>
“当得。”皇甫岑走进一些，压低声音，淡淡道：“先生一言可兴邦定国，如果不是先生远见卓识，河东上下，乃至天下百姓可能会生灵涂炭！”</p>
“呵呵。”贾诩苦笑两声，凝视皇甫岑道：“文和只是让这一切来的晚一些，乱世终究是来的！”</p>
闻此，皇甫岑的身子一颤，皇甫岑慢慢抬起头，凝视贾诩，口气坚定道：“只要给我时间，绝不会有这么一天！我皇甫岑在，强汉不亡，大汉不亡！”</p>
如此胆大包天的言语，吓得贾诩脸色一变。不过心中倒是对皇甫岑有着莫名的信任。或许他真的能阻止这场乱世的到来？</p>
……</p>
天色刚刚降下。</p>
天子的行辕已经赶到了新都城外。</p>
冀州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数千官员夹道迎接着天子刘宏。</p>
“停！”</p>
随着前队羽林卫的吼叫声，羽林卫急速的占满通往信都城的甬道。众人执戈相向，大小官员躲在远处，寒蝉若禁，不敢言语，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没有入京见过天子刘宏，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得见龙颜，此番瞧见这等大场面，自然有些紧张。</p>
作为冀州的长官，刺史王芬自然率先在太监的接引下，去见天子。</p>
王芬在朝曾为议郎，又为谏议大夫，自然见过天子龙颜，得此，不敢放肆的靠至近前，跪倒叩头道：“臣冀州刺史王芬恭迎圣驾，陛下万岁万万岁！”</p>
听着王芬的回话，天子刘宏从马车之中走了下来，在封谞的搀扶下，慢慢走到王芬近前，道：“王芬，抬起头来！”</p>
“诺。”</p>
回应一声后，王芬整理一下自己略有胆怯的心境，抬头凝视面前的天子刘宏。</p>
“朕问你，明日一日可到河间旧宅？”</p>
“能到。”王芬再次低下头，攥了攥有些冒汗的手心，回应道：“陛下放心，臣已经扫清信都通往河间府的路。”</p>
“嗯。”天子刘宏点点头，慢慢向前走去，凝望远处站着的大小官员，问道：“可是信都城上下官员、州三老？”</p>
“正是，他们闻听陛下亲临，在此恭候，希望一睹圣颜！”</p>
“好！”</p>
天子刘宏点点头回应道：“天色将晚，就先不见了，晚宴之时再见！”说着，天子刘宏似乎感觉到身旁的寒意，转回身，便要上马车。</p>
同刘宏对话很短，却是王芬求之不得，他毕竟心虚，生怕多说一句，露出什么马脚一般。</p>
不过就在他刚刚放下心神之时，天子刘宏却停住脚步，抬着门帘的手僵在那里，似乎想起什么，转回身，问道：“匈奴中郎将皇甫岑可在？”</p>
“这。”</p>
“可在？”</p>
听见王芬迟疑，刘宏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自己已经进入冀州境内，竟然没有听到皇甫岑的消息，自己堂堂一帝，征调皇甫岑入朝护驾随行，竟然被阻，这……让自己如何下的台面？</p>
“不在。”王芬颤颤巍巍的回答，生怕一个闪失，惹得天子刘宏大怒，拿自己出气。还未出手，便被天子刘宏拉下马来，这等机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偷眼瞧着天子刘宏的身子颤抖不停，王芬急忙解释道：“不过听说，陛下未诏之前，皇甫大人只身去往辽东。”</p>
“辽东？”天子刘宏凝眉，问道：“他去辽东干什么？匈奴刚定，诸事不稳，竟然……”</p>
“听说骑都尉公孙瓒同东夷校尉刘备俱被围困营口，幽州刺史刘虞无兵可救，皇甫大人就……陛下，他们曾杀白马，义结金兰，北地人都清楚此事！”</p>
王芬虽然解释，却未说明圣旨在前在后？</p>
皇甫岑究竟有没有接到征调的圣旨，都没有说清楚。虽是替皇甫岑解围，却无疑在暗中给皇甫岑下了几个绊子！</p>
“呃。”初时一怔的天子刘宏，冷笑几声，呢喃问道：“这都是你听说的？”</p>
“呃。”</p>
王芬吱吱呜呜不言。</p>
天子刘宏一把便抓住了王芬话中把柄，直击命脉。</p>
“臣在冀州，对辽东之事，皆是听闻，臣不该散播，望陛下责罚！”</p>
“行了，起来吧。”天子刘宏不耐的回了句，然后抬头凝望远处，低头吟道：“去给幽州刺史刘虞去信，朕要清楚的知晓，关于辽东战事。这个公孙瓒、孟益、刘备竟然让朕如此失望！”</p>
话罢，转身便回到马车之内。</p>
从始至终，天子刘宏虽然留露出一丝不满，却没有说过皇甫岑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