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他的威慑,
“那些修士难免慢慢升起骄横傲慢之心,
“届时总会对我国不利,
“所以我大齐需要拥有自己的武力,
“我们与邬家合作研制那些长管子兵器,
“就是为了把我们的军队武装起来,
“但光有兵器是不行的,
“我们还需要大量的丁壮充军,
“这是其四;
“我大齐官员一帮酒囊饭袋,
“有些连个数都不会算,
“迂腐无比,
“只有守成之心,
“没有进取之意,
“正是大量需要人才的时候,
“那两部‘申论’和‘行政能力测验’印了不知多少部,满世界的发,
“正是为了培养一批进取之士……”
皇帝敲了敲桌子,
指着桌上的册子笑道:
“你看,我大齐未来只会越来越缺民力,
“所有人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那些流民也会有去处,
“甚至说不得,
“我们还要去鲁国、去卫国、去燕国,
“去搜罗流民,
“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大齐终会一步一步变得繁荣,
“一点一点的积蓄力量,
“凭什么修士可以主宰我们凡人的命运?
“我们凡人的命运,
“总要我们自己掌握,
“我们要拥有和修士分庭抗礼的能力,
“为我们自己争取追求幸福的资格。
“你去把那两部册子拿过来,
“我对国师留下的所有东西都非常感兴趣,
“他脑子里的东西就仿佛一个无穷无尽的宝藏,
“他留下的所有东西,
“都令人无比的好奇。”
“……好。”
文公公欣然一笑,
告辞离去,
许久之后,
带回来两部厚厚的书籍,
放在皇帝的桌上:
“这书有些厚,
“陛下可慢慢观阅,
“老臣就不打扰了,
“只是夜色已深,
“陛下还是要爱惜身子才是。”
“我省得,
“你去吧。”
皇帝挥了挥手,
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将两部厚厚的书放在桌案上,
满怀期待地翻开了,
就着一壶清茶,
一页一页地翻阅着这部厚厚的书籍。
夜色逐渐变得昏暗,
来换油灯、加燃煤的金风宫中的下人来了一批又一批,
皇帝依旧捧着这部厚厚的书,
仿佛不知困倦般翻阅着,
翻阅的速度有些仓促,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阅读习惯,
他的时间宝贵,
不能将太多时间花在研究文章精义上,
大致扫一下文章内容,
了解文章大意,
然后请一位夫子对文章好好琢磨,
将文章精义学得通透后,
再将文章精义给自己讲解,
比自己苦苦思索要方便得多。
翻了没多久,
一部便被皇帝通读,
也大概了解了这部书的主要内容,
这是一门十分新颖的理论,
将物质与思想对立,
探讨世界本源的学问,
其中似乎还藏有其他的深意,
但皇帝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慢慢琢磨,
他将书丢去一边,
打算改日再请一位夫子钻研此书的精华,
抿了一口茶,
又取出另一本,
打算将这部书的内容粗略的扫视一遍后,
就去上早朝。
凡人的身躯羸弱,
但他要处理的事情,
要学习的东西,
却堆积如山,
好在张元留下的好东西不少,
其中有些神奇的丹药,
可以令他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处理公文,
学习国师留下的治国之道,
这却是当皇帝的便利了。
他打了个哈欠,
不疾不徐的翻开了那部,
刚扫了几眼,
眉头便猛地皱了起来。
他飞快的翻阅着书籍,
越翻阅快,
眉头亦是越皱越紧,
翻到最后一页,
已是脸色铁青,
望着手中的书籍默然无语。
这部书的内容,
极其大逆不道,
若是一位凡人所书,
必然已被他推去菜市口斩首,
尸体悬挂三日,
以儆效尤。
但这书的作者,
却是赐予了他如今的一切的人。
这令他有种不被信任,
被算计的感觉。
因为这书上写的,
是人人平等。
他有些郁闷,
轻抚着身上金黄的龙袍,
紧抿着唇,
脑海中闪过千头万绪,
令他烦躁无比。
但片刻之后,
他眉头舒展,
苦笑起来。
他自嘲般想着。
他确实是皇帝,
但在张元死前,
他有过过哪怕一瞬间的真正的皇帝的生活么?
后宫佳丽三千,
全是别人玩剩下的;
锦衣玉食,
全是靠出卖尊严换取的;
他深爱的人,
被别人百般羞辱,
他却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说是皇帝,
他却活得比任何人都卑微。
只是他终究有些意难平。
“你是一国之主,
“大齐的皇帝!
“你是万千子民的主宰者,
“是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
“你是这片土地上的王!
“你是最尊贵、最崇高无上的天命之子!
“你是睥睨天下、万民敬仰的千古明皇、万古一帝!
“你本应站在更高的山峰,
“对千千万万人生死予夺;
“你本应受人敬仰,
“无人敢忤逆你的威严!”
当初那人所说的话,
言犹在耳,
但此时看到那人心中所想,
才发现原来这些都不过是精雕细琢的谎言。
“何必要骗我呢?
“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你的意愿,
“我自然会帮你实现。”
他喃喃自语,
望着书上没有明写,
却处处透着“平等”的文字,
忽然有些恍惚。
他回忆起那一日,
张元死在他身前,
那人朝自己微笑;
他记得自己从龙椅上站起来,
对着那人跪了下去,
磕头磕得满地是血,
对那人说:
“从今往后,
“我徐嘉祯就是您座下的一条狗,
“任您驱策!”
结果那人却对自己说:
“我帮你报仇,
“让你亲手杀张元,
“难道就是为了得到一条狗么?”
他记得那时,
那人亲手将自己扶起,
有些生气地说:
“徐嘉祯,
“你听着,
“我不要你做狗,
“我要你做堂堂正正的人,
“一个有尊严的、背脊挺直的人!”
就仿佛心口被人用利刃扎了一刀,
他哭得涕泗横流,
从那时起,
他就已然决定自己要成为那人的意志,
为他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做什么“千古一帝”,
或者做“人人平等”的垫脚石,
对他来说,
并无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