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六只冷森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曾笑。</p>
曾笑坐在客栈外的一张长椅上,神态平静。</p>
三条人影渐渐逼近了曾笑。</p>
雾里杀气更浓。</p>
曾笑忽然干咳两下,冷笑道:“你们果然是要赶尽杀绝。”</p>
三人中,中央一人淡淡道:“是你逼我们来的。”</p>
曾笑道:“我可没有叫你们来。”</p>
那人道:“我们不能不来这里。”曾笑道:“为什么不能不来卿”</p>
那人道:“因为你已成为本宫的敌人了。”</p>
曾笑冷冷一笑。</p>
“天劫官横行霸道,已非一日,但现在却是变本加厉。”</p>
那人也冷笑着,忽然道:“两位老人家可好?”</p>
曾笑道:“他们不好。”</p>
那人道:“他们又怎会不好呢?”</p>
曾笑目中露出鄙夷之色,道:“他们有你这么一个混帐徒儿,又怎会好呢?”</p>
那人淡淡道:“他们一向都没有把我当弟子般看待,正是师不以徒为徒,那么徒又何必以师为师?”</p>
曾笑沉声道:“谭世羽,你当真是个畜生!竟敢说出这种说话!”</p>
那人大笑。</p>
“曾老板,谭某做事,一向彻底干静,既然已不再是龙虎天尊的弟子,那么,不是他们死,就是我谭某魂归极乐。”</p>
曾笑冷冷道:“你要杀害他们,可惜却己来迟一步。”</p>
谭世羽怒道:“你休想骗我!”</p>
曾笑道:“会骗人的并不是曾某,而是你这个可恶的骗子。”</p>
谭世羽嘿嘿冷笑:“就算我是个骗子,那又如何?难道你想连这座长安楼也输给我?”</p>
曾笑忽然长身而起。</p>
“你若有本领,这座长安楼送给你却又何妨?”</p>
谭世羽沉着脸,冷冷道:“其实就算你把整座长安城送给我,我也未必会稀罕,又何况区区一座长安楼而已?”</p>
曾笑道:“你的胃口真不小!”</p>
“不!”谭世羽道:“我的胃口并不大,敝上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只不过想要龙虎天尊两人的性命而已!”</p>
曾笑“呸”的一声:“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难道你竟然全不念及往日的师徒之情?”</p>
谭世羽悠然道:“你别拿这一套来压我,你若不把他们两人交出来,你立刻会死!”</p>
曾笑冷笑。</p>
“我早就打算舍命奉陪,只可惜我并非舍命陪君子,而是舍命陪小人!”</p>
谭世羽冷冷道:“你偏就是这许多废话,今天若不杀你,日后也叫人笑话。”</p>
在他身边的两人,已各自跨出三步。</p>
他们当然就是昔年龙虎天尊座下的左神右煞。</p>
左神姜谷铭,右煞李相屿,这两个老魔的手里,都有一把寒芒四射的短刀。</p>
曾笑仍然站在那里,毫不畏惧。</p>
姜谷铭忽然向他笑了笑。</p>
“你什么都不像,只像个败家子。”</p>
李相屿接道:“曾家唯一的最后的产业,也将在你的手中败掉。”</p>
曾笑的心在刺痛。</p>
想起了曾家昔日的辉煌,他的心境又怎会不沉痛?</p>
虽然曾笑明知左神右煞说这些话,是要打击自己,令自己无法集中精神来对付他们,但他仍然无法克制内心的沉痛。</p>
他的手已忍不住在发抖。</p>
他的心也在发冷。</p>
就在这一瞬间,姜谷铭的短刀已闪电般刺出,而且一刀就想割断曾笑的喉管。</p>
这是极狠辣的一刀。</p>
曾笑没有闪避,他仿佛已变成了一具木偶。</p>
刀光闪处,映目生寒。</p>
无论曾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或者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这一刀都必将令他立刻倒下。但他没有倒下,却有两件东西忽然同时跌在地上。</p>
第一件跌在地上的东西,是姜谷铭的刀。</p>
第二件跌在地上的,却是姜谷铭的左手。</p>
左神姜谷铭只有一把刀,而这把刀已最少有三十年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了。</p>
他用刀杀人的时候,也一定是用左手的。</p>
但就在这一瞬间,姜谷铭失落了他的刀,也失落了他的左手。</p>
当姜谷铭一刀刺出的时候,李相屿的刀也已准备随时出手。</p>
即使曾笑能避开姜谷铭的第一刀,也绝对不容易避得过李相屿紧接而来的第二刀。</p>
但曾笑根本没有闪避,也没有还手。</p>
李相屿只看见另一道银亮如雪的刀光,突然在曾笑和姜谷铭的中间飞起,接着姜谷铭的刀不见了,而他的左手也不见了。</p>
刹那间,姜谷铭的脸色有如死灰,身子不断跄踉后退。</p>
“龙城璧!”他脱口惊呼。</p>
李相屿、谭世羽的脸色也是一变。</p>
雾中,一条淡淡的人影站在曾笑的背后,看来就像是曾笑的影子。</p>
刀光一霎眼已不复见,他们只看见了龙城璧这淡淡的人影。</p>
看见了龙城璧,谭世羽的心实在很不是滋味。</p>
他当然没有忘记上一次,自己落荒而逃邓种狼狈的情景。</p>
虽然事后左神右煞并没有真的怪他,而且还赞他聪明机智,不愧是个能屈能伸、能进能退的大丈夫人人中豪杰。</p>
但每当他想起那时候的情景,他的心里就会很不舒服。晚上更常常不能入睡。</p>
这一次,他已不能再躲避,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和雪刀浪子拼个明白。</p>
旭日高升。</p>
浓雾已化为薄雾。</p>
谭世羽冷冷的瞧着龙城璧。</p>
“我们又碰上了。”他说。</p>
“这不是巧合,而是你本来就想找我算帐。”龙城璧冷冷道:“可惜你们要找的龙虎天尊,他们已不在这里。”</p>
谭世羽道:“这两个老头儿亡命天涯,看来也挨不到多少时候。”</p>
龙城璧摇摇头,道:“你说错了,恐怕就连你心里,都并不是这么想。”</p>
谭世羽冷笑。</p>
龙城璧又道:“你们若肯定他们将会不久于人世,也不必急急要杀害他们。”</p>
谭世羽道:“他们武功尽失,已是废人。”</p>
龙城璧悠然道:“谁人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可以恢复武功,但假如他们的武功可以恢复,那时候,你们的麻烦就绝不会小。”</p>
谭世羽干笑着。</p>
“现在你的麻烦也不小。”</p>
“彼此彼此。”</p>
谭世羽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我也是个炼刀的人。”</p>
龙城璧淡谈道:“我不清楚你的武功,只是清楚了解你这个人。”</p>
谭世羽沉默着。</p>
龙城璧又道:“你若说自己是个练刀的人,说不定你学的却是剑。”</p>
“哦?”</p>
龙城璧又道:“你若说‘上’,其实就是‘退’,你若说敢和我动手,恐怕连最愚蠢的人也是不会相信的。”</p>
谭世羽的脖子仿佛粗了一倍。</p>
北看来已沉不住气。</p>
但奇怪,他还是没有拔出他的刀,甚至没有人能看得见他的刀在哪里。</p>
他还在等。</p>
他似乎是在等待龙城璧首先出手,又似乎是在等待李相屿先向龙城璧攻击,然后自己从中看准机会,再给予龙城壁致命的一击。</p>
但龙城璧没有动手。李相屿也没有用他的短刀去刺龙城璧。</p>
最先动手的,居然是断掉了左手的姜谷铭。</p>
姜谷铭虽然只用左手使刀,但他放暗器的时候,却永远都是使用他的右手。</p>
李相屿和他是几十年的朋友,当然很清楚这一点。</p>
不但李相屿知道,连谭世羽也同样知道。</p>
他们更知道,姜谷铭的子母银梭,三十年来几乎完全没有失过手。</p>
在那一瞬间,有十四道寒光直向龙城璧的身上激射过去,打的尽是他身上致命的要害。</p>
姜谷铭本已是败军之将,而且伤势不轻,谁也不容易想到,最先拼命的人还是他。</p>
他这手暗器一使出来,不禁令谭世羽和李相屿深深佩服。</p>
虽然他受了重伤,但这手暗器还是极狠、极准、极快。</p>
龙城璧能避开吗?</p>
龙城璧没有闪避,也没有拔刀。</p>
但这些暗器仍然没有一件能打在他的身上。</p>
因为这些暗器,却已被一只又粗又胖的手全部接下。</p>
很少人有这么粗胖的一只手掌。</p>
这手掌看来简直就和熊掌不相上下。</p>
但熊掌绝不能接下这些暗器。</p>
接下那些暗器的人是谁?</p>
这人的手掌大得吓死人,但更吓死人的却是他怀中的洒坛。这个酒坛好大好大,坛里的酒几乎足够让一匹马洗澡。</p>
谭世羽观色又变了。“杭州唐门!”</p>
这人呵呵大笑:“老子正是来自杭州唐门。”</p>
“唐竹权?”</p>
“老子如果不是唐竹权,还有谁是唐竹权?”</p>
谭世羽吸了口气,道:“你倒喜欢管别人的闲事。”</p>
“闲事?”唐竹权瞪大了眼睛,道:“你们要杀龙城璧,岂能算是闲事?”</p>
李相屿冷冷道:“你是龙城璧的老子,还是龙城璧的儿子?”</p>
唐竹权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道:“老子就是老子,连你也得叫我老子,所以你不必吃这种醋。”</p>
李相屿沉下脸,冷笑道:“唐老人精明老辣,想不到他的儿子却像只疯狗,只会狂吠。”</p>
唐竹权一笑,忽然把左手一扬。刚才他就用这只左手,把姜谷铭的子母银梭接下来的。此刻他左手一扬,姜谷铭和谭世羽都不禁失声道:“小心——”</p>
李相屿虽然也是个老江湖,但却也为之面上变色。</p>
一个收接暗器功夫如此高明的人,他施放暗器的本领当然也同样高明。</p>
尤其是杭州唐门,与蜀中唐门源出一脉,而唐门的暗器功夫,可说是独步天下,又有谁敢小觑?</p>
就在唐竹权左手一扬的时候,不待姜谷铭和谭世羽的警告,他的人已有如燕子般向上飞拔丈二。</p>
他的轻功的确不错。</p>
但就算他的轻功再高明百倍,就算他能一下子就跃飞一百二十丈,也是多余的。因为唐竹权根本就没有计算打出暗器,这一扬之势,只是虚着。</p>
当姜谷铭和谭世羽发觉唐竹权根本没有放出那些子母银梭的时候,而龙城璧拔出了他的风雪之刀。</p>
刀光一闪,卷起千层刀浪。</p>
飒!</p>
接着,又是一阵金铁破空之声响起。</p>
唐竹权手里的子母银梭,到这一刹那间才倏然出手。</p>
姜谷铭一声闷哼,脸庞上、咽喉上、胸膛上,全是染满血迹的子母银梭。</p>
银梭入肉后立刻绽开,这是杀伤力极骇人的暗器。</p>
姜谷铭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像死狗般倒在地上。</p>
龙城璧的刀又再入鞘。</p>
雪刀没有伤人,他刚才那一刀也是虚着,但却与唐竹权配合的天衣无缝。</p>
旭日更升高。</p>
阳光照在谭世羽的脸上。</p>
他的脸显得有点儿苍白。</p>